他跪在地上,肩上似乎承担了整个世界的重量,脊梁被越压越弯,最后虾米一般蜷缩起来,额头抵上冰冷的墓碑台阶。
压抑,痛苦到了极致的抽泣声才隐约透出一点,散在空气中,很快消失。
许星没有去门卫室,她站在墓园另一侧的过道上,隔着很远的距离,视线落在他躬起的背上。
透过路灯,隐约能看见他身体的颤抖,很轻,也很明显。
鼻尖有点酸,她的眼眶也跟着发热。
大概相爱就是这么一个过程吧,为他的开心而开心,为他的难过而难过,心疼他的过去,想包揽他的将来。
她吸了吸鼻子,小声说:“叔叔阿姨,他真的很想你们。”
温峋保持一个动作许久,如果是白天的话,能看见他额头抵住的那一小片地方,已经被水打湿,灰色的水泥地变成了黑色。
他的额头在水泥地上不停磕着,嘴里一直喃喃:“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任性的,对不起……”
他磕着头,一遍又一遍地道歉,似乎要将这些年来没能说出口的抱歉一次性说完。
额头与地面相撞,响起一声又一声沉闷的“砰砰”声。
他真的很后悔当初的一意孤行。
夜深露重,很难下雪的江都居然开始飘雪,雪白的花朵晃晃悠悠落下,跌落在他颤抖的肩上。
好似温柔的抚慰。
温峋终于停止磕头的动作,缓缓抬起头,躲闪的目光总算试探着落在墓碑上。
天很黑,微弱的灯光下,男人笑得爽朗,女人温柔大方,隔着短短的距离,温柔注视着他们的孩子。
目光相接的刹那,温峋似乎再也忍不住,用力揪紧了心口处的衣服。
心脏处传来的钝痛比当年他得知噩耗时更深更重,愧疚和思念如同翻滚的海潮,奔涌的岩浆,顷刻间将他淹没。
高傲的头颅再次垂下,他抽泣着,地上是斑驳的水渍。
已是新年,九年不见,他真的很想他们。
风声渐止,他说:“对不起,这么多年,一直没来看你们。”
第一句话说出口,第二句第三句就容易许多,积压在心里多年的念想和愧疚好似终于找到一个突破口。
在夜深人静的夜晚都不敢说出口的忏悔,在此刻总算露了头。
“……爸,我当初应该听你的话乖乖回家,我应该好好守在你们身边,对不起,是我不好,让你们失望了。”
湿润的眸光落在女人温柔的脸上,他嗓音哽咽,又酸又涩:“妈,我真的,好想你……”
“这么多年,你是不是一直怪我没来看看你?”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像认错的小孩,“我想来的,可我……不敢,我怕你恨我,怨我,后悔生下我。”喉结滚动,他好似咽下一口经年的脓疮,“要是当年阿婆没救下我……就好了。”
这样他不会出生,不会去做危险的事,不会有人因他寻仇,父母不会惨死……会有另一个孩子代替他孝顺他们。
牺牲他一个人,换来大家的幸福,多划算?
更何况,当年的他都还不算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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