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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 妻妾败纲常 梅香完节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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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氏胸中又有一番苦处。一来见小似他的当嫁不肯嫁,大似他的要嫁不好嫁,把自己夹在中间,动弹不得。二来懊恨生出来的孽障,大又不大,小又不校若还有几岁年纪,当得家僮使唤,娶的人家还肯承受;如今不但无用,反要磨人,那个肯惹别人身上的虱,到自己身上去搔?索性是三朝半月的,或者带到财主人家,拚出得几两银子,雇个乳娘抚养,待大了送他归宗;如今日夜钉在身边,啼啼哭哭,那个娶亲的人不图安逸,肯容个芒刺在枕席之间?这都是莫氏心头说不出的苦楚,与罗氏一样病源,两般症候。每到**难禁之处,就以哭夫为名,悲悲切切,自诉其苦。

只有碧莲一人,眼无泪迹,眉少愁痕,倒比家主未死之先,更觉得安闲少累。罗氏、莫氏见他安心守寡,不想出门,起先畏惧他,后来怨恨他,再过几时,两个不约而同都来磨灭他。

茶冷了些,就说烧不滚;饭硬了些,就说煮不熟。无中生有,是里寻非,要和他吵闹。碧莲只是逆来顺受,再不与他认真。

且说莫氏既有怨恨儿子之心,少不得要见于词色,每到他啼哭之时,不是咒,就是打,寒不与衣,饥不与食,忽将掌上之珠,变作眼中之刺。

罗氏心上也恨这个小冤家掣他的肘,起先还怕莫氏护短,怒之于中不能形之于外,如今见他生母如此,正合着古语二句:自家骨肉尚如此,何况区区陌路人。

那孩子见母亲打骂,自然啼啼哭哭,去投奔大娘。谁想躲了雷霆,撞着霹雳,不见菩萨低眉,反惹金刚怒目。甫离襁褓的赤子,怎经得两处折磨,不见长养,反加消缩。

碧莲口中不说,心上思量道:“二人将不利于孺子,为程婴、杵臼者,非我而谁?”每见孩子啼哭,就把他搂在怀中,百般哄诱。又买些果子,放在床头,晚间骗他同睡。

那孩子只要疼热,那管亲晚,睡过一两夜,就要送还莫氏,他也不肯去了。莫氏巴不得遣开冤孽,才好脱身,那里还来索其故物。

罗氏对莫氏道:“你的年纪尚小,料想守不到头。起先孩子离娘不得,我不好劝你出门;如今既有碧莲抚养,你不如早些出门,省得辜负青年。”莫氏道:“若论正理,本该在家守节,只是家中田地稀少,没有出息,养不活许多闲人,既蒙大娘分付,我也只得去了。只是我的孽障,怎好遗累别人?他虽然跟住碧莲,只怕碧莲未必情愿。万一走到人家,过上几日,又把孩子送来,未免惹人憎恶。

求大娘与他说个明白:他若肯认真抚养,我就把孩子交付与他,只当是他亲生亲养,长大之时就不来认我做娘,我也不怪;若还只顾眼前,不管后日,欢喜之时领在身边,厌烦之时送来还我,这就成不得了。”碧莲立在旁边,听了这些说话,就不等罗氏开口,欣然应道:“二娘不须多虑,碧莲虽是个丫鬟,也略有些见识,为甚么马家的骨血,肯拿去送与别人?莫说我不送来还你,就是你来取讨,我也决不交付,你要去只管去。碧莲在生一日,抚养一日;就是碧莲死了,还有大娘在这边,为甚么定要累你?”罗氏听他起先的话,甚是欢喜,道他如今既肯担当,明日嫁他之时,若把儿子与他带去,料也决不推辞;及至见他临了一句,牵扯到自己身上,未免有些害怕起来。

又思量道:“只有你这个呆人,肯替别人挑担,我是个伶俐的人,怎肯做从井救人之事?不如趁他高兴之时,把几句硬话激他,再把几句软话求他,索性把我的事也与他说个明白。

他若乘兴许了,就是后面翻悔,我也有话问他,省得一番事业作两番做。”就对他道:“碧莲,这桩事你也要斟酌,孩子不是容易领的,好汉不是容易做的,后面的日子长似前边,倘若孩子磨起人来,日不肯睡,夜不肯眠,身上溺尿,被中撒屎,弄教你哭不得,笑不得,那时节不要懊悔。你是出惯心力的人,或者受得这个累起,我一向是爱清闲,贪自在的,宁可一世没有儿子,再不敢讨这苦吃。你如今情愿不情愿,后面懊悔不懊悔,都趁此时说个明白,省得你惹下事来,到后面贻害于我。”

碧莲笑一笑道:“大娘莫非因我拖了那个尾声,故此生出这些远虑么?方才那句话,是见二娘疑虑不过,说来安慰他的,如何认做真话?况且我原说碧莲死了,方才遗累大娘。碧莲肯替家主抚孤,也是个女中义士,天地有知,死者有灵,料想碧莲决不会死。碧莲不死,大娘只管受清闲,享自在,决不教你吃苦。我也晓得孩子难领,好汉难做,后来日子细长,只因看不过孩子受苦,忍不得家主绝嗣,所以情愿做个呆人,自己讨这苦吃。如今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保得没有后言,大娘不消多虑。”罗氏道:“这等说来,果然是个女中义士了。莫说别人,连我也学你不得。既然如此,我还有一句话,也要替你说过。二娘去后,少不得也要寻分人家打发你,到那时节,你须要把孩子带去,不可说在家一日,抚养一日,跨出门槛,就不干你的事,又依旧累起我来。”碧莲道:“大娘在家,也要个丫鬟服事,为甚么都要打发出去?难道一分人家,是大娘一个做得来的?”罗氏见他问到此处,不好糊涂答应,就厚着脸皮道:“老实对你讲,莫说他去之后你住不牢,就是你去之后,连我也立不定了。”碧莲听了这句话,不觉目睁口呆,定了半晌,方才问道:“这等说来,大娘也是要去的了?请问这句说话真不真,这个意思决不决?也求大娘说个明白,等碧莲好做主意。”罗氏高声应道:“有甚么不真?有甚么不决?你道马家有多少田产,有几个亲人?难道靠着这个尺把长的孩子,教我呷西风、吸露水替他守节不成?”碧莲点点头头:“说得是,果然没有靠傍,没有出息。从来的节妇都出在富贵人家,绩麻拈草的人如何守得寡住?这等大娘也请去,二娘也请去,待碧莲住在这边,替马氏一门做个看家狗罢。”罗氏与莫氏一齐问道:“我们若有了人家,这房户里的东西,少不得都要带去。

你一个住在家中,把甚么东西养生?教何人与你做伴?”碧莲道:“不妨,我与大娘、二娘不同,平日不曾受用得惯,每日只消半升米、二斤柴就过得去了。那六七十岁的老苍头,没有甚么用处,料理大娘、二娘不要,也叫他住在家中,尽可以看门守户。若是年纪少壮的,还怕男女同居,有人议论;他是半截下土的人,料想不生物议。等他天年将尽,孩子又好做伴了。

这都是一切小事,不消得二位主母费心,各请自便就是。”罗氏、莫氏道:“你这句话若果然出于真心,就是我们的恩人了,请上受我们一拜。”碧莲道:“主母婢妾,分若君臣,岂有此理?”罗氏、莫氏道:“你若肯受拜,才见得是真心,好待我们去寻头路;不然,还是饥讽我们的话,依旧作不得准。”碧莲道:“这等恕婢子无状了。”就把孩子抱在怀中,朝外而立,罗氏、莫氏深深拜了四拜。碧莲的身子就像泥塑大雕的一般,挺然直受,连“万福”也不叫一声。

罗氏、莫氏得了这个替死之人,就如罪囚释了枷锁,肩夫丢了重担,那里松得过?连夜叫媒婆寻了人家,席卷房中之物,重做新人去了。

碧莲揽些女工针指,不住的做,除三口吃用之外,每日还有羡余,时常买些纸钱,到坟前烧化,便宜了个冒名替死的万子渊,鹘鹘突突在阴间受享。这些都是后话。

却说马麟如自从随了主人,往陕西赴任,途中朝夕盘桓,比初时更加亲密。主人见他气度舂容,出言彬雅,全不像个术士,闲中问他道:“看兄光景,大有儒者气象,当初一定习过举业的,为甚么就逃之方外,隐于壶中?”麟如对着知己,不好隐瞒,就把自家的来历说了一遍。

主人道:“这等说来,兄的天分一定是高的了。如今尚在青年,怎么就隳了功名之志?待学生到任之后,备些灯火之资,寻块养静之地,兄还去读起书来。遇着考期,出来应试,有学生在那边,不怕地方攻冒籍。倘若秋闱高捷,春榜联登,也不枉与学生相处一番。以医国之手,调元燮化,所活之人必多,强如以刀圭济世,吾兄不可不勉。”麟如受了这番奖励,不觉死灰复燃,就立起身来,长揖而谢。主人莅任之后,果然依了前言,差人往萧寺之中讨一间静室,把麟如送去攻书,适馆授餐,不减缁衣之好。未及半载,就扶持入学;科闱将近,又荐他一名遗才。麟如恐负知己,到场中绎想抽思,恨不得把心肝一齐呕出。三场得意,挂出榜来,巍然中了。少不得公车之费,依旧出在主人身上。麟如经过扬州,教人去访万子渊,请到舟中相会。地方回道:“是前任太爷请去了。”麟如才记起当初冒名的话,只得分付家人,倒把自家的名字去访问别人。

那地方邻舍道:“人已死过多时,骨殖都装回去了,还到这边来问?”麟如虽然大惊,还只道是他自己的亲人来收拾回去,那里晓得其中就里?及至回到故乡,着家人先去通报,教家中唤吹手轿夫来迎接回去。那家人是中后新收的,老仆与碧莲都不认得,听了这些话,把他啐了几声道:“人家都不认得,往内室里乱走,岂不闻’疾风暴雨,不入寡妇之门’?我家并没有人读书,别家中举,干得我家屁事?还不快走?”家人赶至舟中,把前话直言告禀。

麟如大诧,只说妻子无银使用,将房屋卖与别家,新人不识旧主,故此这般回覆,只得自己步行而去,问其就里。

谁想跨进大门,把老仆吓了一跳,掉转身子往内飞跑,对着碧莲大喊道:“不好了,相公的阴魂出现了!

”碧莲正要问他原故,不想麟如已立在面前,碧莲吓得魂不附体,缩了几步,立住问道:“相公,你有甚么事放心不下,今日回来见我?莫非记挂儿子么?我好好替你抚养在此,不曾把与他们带去。”

麟如定着眼睛把碧莲相一会,又把老仆相一会,方才问道:“你们莫非听了讹言,说我死在外面了么?我好好一人,如今中了回来,你们不见欢喜,反是这等大惊小怪,说鬼道神,这是甚么原故?”只见老仆躲在屏风背后,伸出半截头来答应道:“相公,你在扬州行医,害病身死,地方报官买棺材收殓了,丢在新城脚下,是我装你回来殡葬的,怎么还说不曾死?如今大娘、二娘虽嫁,还有莲姐在家,替你抚孤守节,你也放得下了,为甚么青天白日走回来吓人?我们吓吓也罢了,小官是你亲生的,他如今睡在里边,千万不要等他看见。吓杀了他,不干我们的事。”说完,连半截头也缩进去了。

麟如听到此处,方才大悟道:“是了是了。原来是万子渊的原故。”就对碧莲道:“你们不要怕,走近身来听我讲。”

碧莲也不向前,也不退后,立在原处应道:“相公有甚么未了之言,讲来就是。阴阳之隔,不好近身。碧莲还要留个吉祥身子替你扶孤,不要怪我疑忌。”麟如立在中堂,就说自己随某官赴任,教子渊冒名行医,子渊不幸身死,想是地方不知真伪,把他误认了我,讹以传讹,致使你们装载回来,这也是理之所有的事;后来主人劝我弃了医业,依旧读书赴考,如今中了乡科,进京会试,顺便回来安家祭祖,备细说了一遍。又道:“如今说明白了,你们再不要疑心,快走过来相见。”碧莲此时满肚惊疑都变为狂喜,慌忙走下阶来,叩头称贺。

老仆九分信了,还有一分疑虑,走到街檐底下,离麟如一丈多路,磕了几个头。起来立在旁边,察其动静

麟如左顾右盼,不见罗氏、莫氏,就问碧莲道:“他方才说大娘、二娘嫁了,这句话是真的么?”碧莲低着头,不敢答应。麟如又问老仆,老仆道:“若还不真,老奴怎么敢讲?”

麟如道:“他为甚么不察虚实,就嫁起人来?”老仆道:“只因信以为实,所以要想嫁人;若晓得是虚,他自然不嫁了。”

麟如道:“他两个之中,还是那一个要嫁起?”老仆道:“论出门的日子,虽是二娘先去几日;若论要嫁的心肠,只怕也难分先后。一闻凶信之时,各人都有此意了。”麟如道:“他肚里的事,你怎么晓得?”老仆道:“我回来报信的时节,见他不肯出银子装丧,就晓得各怀去意了。”麟如道:“他既舍不得银子,这棺材是怎么样回来的?”老仆道:“说起来话长,请相公坐了,容老奴细禀。”碧莲扯一把交椅,等麟如坐了,自己到里面去看孩子。老仆就把碧莲倡议扶柩,罗氏不肯,要托人烧化;莫氏又教丢在那边,待孩子大了再处。

亏得碧莲捐出五两银子,才引得那一半出来;自己带了这些盘缠,往扬州扶棺归葬的话说了一段,留住下半段不讲,待他回了才说。

麟如道:“我不信碧莲这个丫头就有恁般好处。”老仆道:“他的好处还多,只是老奴力衰气喘,一时说他不荆相公也不消问得,只看他此时还在家中,就晓得好不好了。”麟如道:“也说得是。但不知他为甚么原故,肯把别人的儿子留下来抚养,我又不曾有甚么好处到他,他为何肯替我守节?你把那两个**要出门的光景,与这个节妇不肯出门的光景,备细说来我听。”老仆又把罗氏、莫氏一心要嫁,只因孩子缠住了身,不好去得,把孩子朝打一顿,暮咒一顿,磨得骨瘦如柴;碧莲看不过,把他领在身边,抱养熟了。后来罗氏要嫁莫氏,莫氏又怕送儿子还他,教罗氏与碧莲断过。碧莲力任不辞。罗氏见他肯挑重担,情愿把守节之事让他,各人磕他四个头,欢欢喜喜出门去了的话,有头有脑说了一遍。

麟如听到实处,不觉两泪交流。正在感激之时,只见碧莲抱了孩子,走到身边道:“相公,看看你的儿子,如今这样大了。”麟如张开两手,把碧莲与孩子一齐搂住,放声大哭,碧莲也陪他哭了一场,方才叙话。

麟如道:“你如今不是通房,竟是我的妻子了;不是妻子,竟是我的恩人了。我的门风被那两个**坏尽,若不亏你替我争气,我今日回来竟是丧家狗了。”又接过儿子,抱在怀中道:“我儿,你若不是这个亲娘,被**磨作齑粉了,怎么捱得到如今,见你亲爷的面?快和爹爹一齐拜谢恩人。”说完,跪倒就拜,碧莲扯不住,只得跪在下面同拜。

麟如当晚重修花烛再整洞房,自己对天发誓,从今以后与碧莲做结发夫妻,永不重婚再娶。这一夜枕席之欢自然加意,不比从前草草。

竣事之后,搂着碧莲问道:“我当初大病之时,曾与你们永诀,你彼时原说要嫁的,怎么如今倒守起节来?你既肯守节,也该早对我讲,待我把些情意到你,此时也还过意得去。为甚么无事之际倒将假话骗人,有事之时却把真情为我?还亏得我活在这边,万一当真死了,你这段苦情教谁人怜你?”说罢,又泪下起来。

碧莲道:“亏你是个读书人,话中的意思都详不出。我当初的言语,是见他们轻薄我,我气不过,说来讥诮他们的,怎么当做真话?他们一个说结发夫妻与婢妾不同,一个说只有守寡的妻妾,没有守寡的梅香。分明见得他们是节妇,我是随波逐浪的人了;分明见得节妇只许他们做,不容我手下人僭位的了。我若也与他们一样,把牙齿咬断铁钉,莫说他们不信,连你也说是虚言。我没奈何,只得把几句绵里藏针的话,一来讥讽他们,二来暗藏自己的心事,要你把我做个防凶备吉之人。

我原说若还孤儿没人照管,要我抚养成人,我自然不去。如今生他的也嫁了,抚他的也嫁了,当初母亲多不过,如今半个也没有,我如何不替你抚养?我又说你百年以后,若还没人守节,要我烧钱化纸,我自然不去。如今做大的也嫁了,做小的也嫁了。当初你家风水好,未死之先,一连就出两个节妇;后来风水坏了,才听得一个死信,把两个节妇一齐遣出大门,弄得有墓无人扫,有屋无人住,我如何不替你看家?这都是你家门不幸,使妻妾之言不验,把梅香的言语倒反验了。如今虽有守寡的梅香,不见守寡的妻妾,到底是桩反事,不可谓之吉祥。还劝你赎他们转来,同享富贵。待你百年以后,使大家践了前言,方才是个正理。”麟如惭愧之极,并不回言。

在家绸缪数日,就上公车,春闱得意,中在三甲头,选了行人司。未及半载,赍诏还乡,府县官员,都出郭迎接,锦衣绣裳,前呼后拥,一郡之中,老**妇,人人争看。

罗氏、莫氏见前夫如此荣耀,悔恨欲死,都央马族之人劝麟如取赎。那后夫也怕麟如的势焰,情愿不取原聘,白白送还。

马族之人,恐触麟如之怒,不好突然说起,要待举贺之时,席间缓缓谈及。

谁想麟如预知其意,才坐了席,就点一本朱买臣的戏文,演到覆水难收一出,喝采道:“这才是个男子!

”众人都说事不谐矣,大家绝口不提,次日回覆两家。

罗氏的后夫放心不下,又要别遣罗氏,以绝祸根,终日把言语伤触他,好待他存站不祝当面斥道:“你当初要嫁的心也太急了些,不管死信真不真,收拾包裹竟走,难道你的枕头边一日也少不得男子的?待结发之情尚且如此,我和你半路相逢,那里有甚么情意?男子志在四方,谁人没有个离家的日子,我明日出门,万一传个死信回来,只怕我家的东西又要卷到别人家去了。

与其死后做了赔钱货,不如生前活离,还不折本。”罗氏终日被他**不过,只得自缢而死。

莫氏嫁的是个破落户,终日熬饥受冻,苦不可言,几番要寻死,又痴心妄想道:“丈夫虽然恨我,此时不肯取赎,儿子到底是我生的,焉知他大来不劝父亲赎我?”所以熬着辛苦,耐着饥寒,要等他大来。

及至儿子长大,听说生母从前之事,愤恨不了,终日裘马翩翩,在莫氏门前走来走去,头也不抬一抬。莫氏一日候他经过,走出门来,一把扯住道:“我儿,你嫡嫡亲亲的娘在这里,为何不来认一认?”儿子道:“我只有一个母亲,现在家中,那里还有第二个?”莫氏道:“我是生你的,那是领你的。你不信,只去问人就是。”儿子道:“这等待我回去问父亲,他若认你为妻,我就来认你为母;倘若父亲不认,我也不好来冒认别人。”莫氏再要和他细说,怎奈他扯脱袖子,头也不回,飘然去了。从此以后,宁可迂道而行,再不从他门首经过。

莫氏以前虽不能够与他近身说话,还时常在门缝之中张张他的面貌,自从这番抢白之后,连面也不得见了,终日捶胸顿足抢地呼天,怨恨而死。

碧莲向不生育,忽到三十之外,连举二子,与莫氏所生,共成三凤。后来麟如物故,碧莲二子尚小,教诲扶持,俱赖长兄之力。长兄即莫氏所生。碧莲当初抚养孤儿,后来亦得孤儿之报,可见做好事的原不折本,这叫做皇天不负苦心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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