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叫甚么名字?”
朱翊钧先放下了架子,这种情况下的确是他应该先放下架子,毕竟他目前还有随时把李氏拖下去杖毙的权力,
“你不是真姓‘李’罢?”
李氏回道,
“当然不是真姓‘李’了,是我这具身体她本人姓‘李’而已,你难道真的就叫朱翊钧吗?”
朱翊钧笑道,
“我还真的就叫朱翊钧。”
李氏撇了下嘴,
“得了便宜卖乖。”
朱翊钧一点不生气,
“你是甚么时候来的?”
李氏道,
“公元二零二年,你呢?”
朱翊钧道,
“巧了,我也是。”
李氏问道,
“你是怎么来的?”
朱翊钧答道,
“就是睡了一觉,醒过来就来了这里,你呢?”
李氏道,
“我是死了之后来的,现在算转世投胎,只不过过奈何桥的时候没喝孟婆汤罢了。”
朱翊钧沉默。
李氏继续道,
“你猜我是怎么死的?”
朱翊钧回道,
“病死的?”
李氏微笑,
“一猜就猜对了,我是在二零二零年二月感染新冠病毒后不治身亡的。”
朱翊钧道,
“这还用猜?”
李氏道,
“说不定你也是病死的,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还以为只是睡了一觉。”
朱翊钧笑着回道,
“那我也太亏了,我之前不但身体健康,而且身高一米八四呢。”
李氏闻言不语,只是慢慢将轮椅折了犄角、拐了个弯儿,
“你知道李文亮医生后来怎么样了吗?”
朱翊钧的笑容立刻淡了下去,
“他跟你一样。”
李氏停下了脚步,
“谁杀死了他?”
朱翊钧吐出了两个字道,
“病毒。”
李氏在这一瞬间捂住了脸,
“李文亮医生要是真的跟我一样,我倒宁愿他到大明再重活一遍。”
朱翊钧道,
“那还是算了罢,现代再差能差过封建社会?明末的北京不就是因为鼠疫而变成死城的?”
李氏问道,
“那病毒后来被压制住了吗?”
朱翊钧道,
“压制住了,我来这里的时候,国内的新冠病例数已经清零了。”
李氏闻言不语。
朱翊钧轻声安慰道,
“好了,好了,周围的宫人都在看你了。”
李氏抹了下眼睛,继续推起了轮椅,
“那我比你更亏,我之前还是个自由人呢,现在成了奴婢。”
朱翊钧十分平和而自然地答道,
“你要是想当自由人,我现在就可以放你出宫,理由也是现成的,你造辅具有功,又思乡心切,我得知之后网开一面,于是赏重金许你归乡。”
朱翊钧说这些的时候当真是真心实意的,他是一个顶善良的好人,无论处在甚么位置都会不由自主地替他人打算,就算当了皇帝也是这样。
李氏却不置可否道,
“你以后会在宫内用这轮椅吗?”
朱翊钧摇头笑道,
“不会。”
李氏问道,
“为何不会?是坐着不舒服,还是因为怕有损你的皇威?”
朱翊钧道,
“都不是,是我怕给宫人们添麻烦,你看这故宫里头,每所宫殿每处大门都设有门槛,连一条专门给残疾人通行的无障碍通道都没有,我如果不用这轮椅,顶多是每次出行的时候多几个太监搀扶,每回起坐的时候多几个宫人服侍罢了。”
“可我要是用了这轮椅,那费劲可大了,那就相当于我每回去一个地方都要多一群人在我身后替我抬着这座轮椅,我去哪儿这群抬轮椅的人就跟去哪儿,这轮椅又不能折叠,抬着又重,宫人们不分早晚寒暑得都要扛着它,又不敢抱怨,这不是平白给人家增加工作负担?”
李氏道,
“这轮椅也不一定要人抬着,你可以下旨把宫里的门槛都给锯了,再重新铺设一条无障碍通道嘛。”
朱翊钧摆手笑道,
“那我不就成了爱新觉罗·溥仪了?这是亡国之君的做法啊。”
李氏又推着他沉默地走了一段路,才继而道,
“你要是不用我造出来的轮椅,那我怎么算是有功呢?既然没有功,那我怎么好意思受你的赏呢?”
朱翊钧“哦”了一声,很是理解地笑道,
“所以你就是想留在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