阉人被剥去衣物后的皮肉是甚么样子?
光滑如缎,那是绝对的,男人没了雄性激素长着长着就容易长变了模样。
别说一棍打下去,就是一巴掌拍下去、一指头揪下去,都会浮现出一道道的红痕。
接下来呢?
接下来是绑缚,明朝杖人的绑缚是相当有特色的,和清朝绑人的手法还不太一样。
李氏方才丢出翼善冠时还要命人堵住那阉人的嘴巴,其实大可不必。
因为那阉人的衣物一旦被剥光,旁边就会冒出一个人拎着一个巨大的麻布兜,将那阉人当头从肩脊套下,直至腰边。
这样那阉人在麻布兜里怎么喊,外人都听不清。
毕竟人在濒死的时候哪儿能一点儿声响都不出呢?
人在甚么时候会有濒死感?
要么痛极,要么快极。
痛极和快极时常能相互转换,一具身体就已然能感受到那么多痛乐,要再加上一具,那感受可就更丰富了,简直说不清是甚么滋味。
好了,麻布兜把人套住了,接下来就是捆住双手手脚,使那阉人左右不得转动,行刑的人才能动,受刑的人不能动,一动就是负隅顽抗,不是甘愿领受天恩了。
受刑的人躺倒不动了,两手两脚从四面被牵住,露出后臀受杖。
受刑时一般没有刑凳,凳子和御榻一样,在场地上就限制了人体会痛楚和快乐。
为着不受这份限制,明朝受杖的人必须头面触地,人被蒙在黑暗里,皮肉却细滑滑地接触粗糙的地面,似隔着一层,又似乎甚么都没隔住。
耳边只听得外头蒙昧昧的呼喊,这是开始行刑了,行刑的人举杖打一下,就要喝一声,这一声不是替受刑人喊的,是喝给宫里吩咐的主子听的,比后来废帝溥仪在深宫里听得的“响城”声不知道壮观多少倍。
他朱翊钧坚持说自己听不见那是他可惜,毕竟还是在年节里,行刑的太监顾念自己的同行没搞得太过声势浩大。
史书里廷杖文官的时候比现下郑重其事多了,每打一下的喝声都有千百人大喊以应,声震甸服,所有人侧目屏息,气象森严,俨如阎罗殿前一般。
朱翊钧感到自己开始出汗,他在现代从来没在这样庄严的宫殿中干过这种事。
他嗅到了一股陈腐的气息,既有香气,又有血腥气,好像是从外面渗透进来的,又像是在这宫里突然酝酿出来的。
不过除非有特殊要求,明朝宫中的杖毙一般都不会弄得鲜血淋漓。
明朝专门行杖的人是受过训练的,据说受训时会用新扎的两个草人,其中一个在草人里面放上砖块,另一个用纸裹好,两个都用衣服包住。
打砖头草人时,要做到外人看着很轻,打完散开一看,草人里面的砖头都碎了,才算是过关。
打用纸包裹的草人时,要做到外人看着很重,但是到规定数目打完了,草人外面裹着的纸还没破,才算是合格。
因此这就造成了没有生命危险的“用心打”,以及必死无疑的“着实打”这两种打法。
这两种打法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受刑者受刑完毕之后,两腿将肿如瓮瓶,内里血肉糜烂,外头的皮肤却看起来完好无损,表皮都一丝不破。
毕竟是主子们的住处,弄得白骨森森总是冲撞了不吉利。
倘或此刻外头的那阉人能得到及时医治,那也是有办法治好的。
明朝人为这种廷杖打法还专门发明了一种“手术”,先用刀割开受刑者的外皮,剜尽皮下被棍杖打烂的溃肉,再取活羊一只,割其腿肉填补空牡,使之血肉相连,长成一片,然后才可以行动。
动这种手术得有个前提,就是受刑者没被真正地治死刑,行刑者给他留了个活路,他才能在受刑完毕后再去治疗。
而不留活路是甚么打法呢?
那便是要在打得将死之时大喝一声,接着往受刑者身上猛踩一脚。
这一脚必得踩结实了,要是一下子没把内里溃烂的五脏六腑踩得彻底停止运作,那受刑者还得再继续受杖。
所以这一脚必得踩好了,有经验的行杖者一般一脚就能定性命,如此便能缩短那阉人的痛苦。
人一旦被皇帝下令处死,那当然是死得越快越好,死得越快罪受得越少,要是想再挣扎一番,那这大明还有的是办法给罪受。
譬如那阉人要被踩一脚之后还没死透呢?
那罪就受得更深重了。
行杖者判定杖毙之后,会让两个人将那阉人直接用布袱一裹,拖曳到西直门外的净乐堂去。
那里是专门焚化获罪或无亲属内官和宫女的地方,堂内建东西二塔,塔中有眢井,井中贮存骨灰。
当年客氏被笞死之后,就是在那里焚的尸。
倘或是在现代,不管怎么说还有个骨灰盒,可净乐堂中的眢井呢,那骨灰一扔下去,就和大明两百多年来无数在宫中死亡的无名宫人混在一起了。
……
朱翊钧睁开眼睛,他猛地一挺腰——几乎与此同时,殿外传来长啸一般的一声叫喊——把李氏似是猫儿瞌睡时被吵醒的呜咽盖了过去,
“行刑已毕!”
朱翊钧满头大汗,他鼻酸得厉害,脑子却昏昏涨涨,憋得他哭也哭不出,笑也笑不了。
李氏见状却咯咯直笑,她从手边够起那顶早就再次掉落在地的翼善冠,冲着朱翊钧笑道,
“听说依照明宫惯例,宫人承宠,必有赏赉。”
她将翼善冠往全身上下唯独网巾还系于发髻的朱翊钧顶上一套,嘶着声哈哈大笑道,
“那我现下就将此物赏赐于你罢,还不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