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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野兽的界线在哪里呢？
其实很多时候，这个界限会很模糊，远比人类自认为的那种泾渭分明的界线模糊得多。
而越是远离中原文明，周旭庭的这种感慨就越是深刻。
就在周小龙正在关家开会的时候，周旭庭这位风流不羁的大才子却并未如周小龙所认为的那样正在与当地技女深入交流，而是已经回到了冒险者号上，坐在船长室的台灯前奋笔疾书。
“倭人似乎天生就被分为两种，其一曰为武士，其二曰为贱民。而其武士可对贱民予取予夺而不受惩罚，甚至当街斩头之事都缕有见闻……”
“……其民性惧于强者而寡于廉耻，礼于外而狷于内（划掉）（标注‘要白话’x3）……”
“如果一个中原人初见一个倭人，会因其礼数周全而心生好感，然其之所以礼数周全是因为他畏惧而不是因为他尊敬。”
“倭人虽学有礼数却将其当做一种技术，是用来向强者表示屈服的技术，与剃头修脚挖鸡眼之术并无区别，至使其礼徒有其形而无其实，是谓有礼而无数也。”
“倭人之妇女地位之低微到无法想象，虽我中华也有奴婢、小妾等以人做物之陋习，但比之倭人却仍是大有不如……”
黄铜笔尖在硬质纸面上沙沙作响，这是秦府生产的第一款蘸水笔……而旁边的超细墨汁则是秦府生产的另一种文具，既可配新式的蘸水笔，又可以配合传统的毛笔，而且开盖既用省去了研磨的烦恼，一经推出就受到了众人追捧。
至于用于书写的厚纸本，其规格与船长日志的材质相同，笔迹不晕不染吸收极快，而且固色效果极佳，即便沾水也不会伤了字迹。
这套文具产量稀少价格昂贵，乃是肖恒得知周旭庭想要一起前往美洲大陆时的特赠品。
按照肖恒所说，周旭庭此次经历将是空前绝后之举，是注定会写进史书的。
而肖恒对周旭庭的要求也很简单，就只有一个——无论写什么都要尽量使用白话文。
周旭庭很清楚，秦府近来正在推行白话公文和白话写作，让传统士林为之骄傲的诗词文章中的“文章”二字可能很快就要大变样了。
而周旭庭也敏锐地察觉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以后的“科举”是不是也要推行白话文了？
对于一个读书人而言，科举可是毕生大事，对其再怎么为重都不为过。
而周旭庭这番文章若是正巧赶在了秦府推行白话文这个节点上……那么今后他周旭庭作为推行白话文的功臣，是不是也会有所回报呢？
所以无论是青史留名的诱惑也好，还是为自己积累政冶资本的考量也罢，周旭庭对这本《东游记》那可是真的上了心的。
近段时间虽然在周小龙看来他最近连连夜宿技馆沉迷于男女之事，可实际上周旭庭却是在田野调查，从最底层来解析日本这个民族。
除了与不少技女进行了各种意义上的深入交流之外，周旭庭还与当地的百姓、僧人、武士甚至大名（被俘的那个倒霉蛋）进行了普通意义上的深入交流，虽只是管中窥豹但却依然让他震惊不已。
在此之前，周旭庭接触到的可都是这个时代最文明的一面。即便面对蒙元南下，周旭庭也是最早的那一批逃到蜀地的人，所以对于外界的了解并不深……
不，不只如此，那时候的他甚至对大宋底层人民的认识都不深！
而当周旭庭跑到台湾之后，深入接触到了底层人民的诉求，这才打破了他一直以来的书生意气，体会到了什么叫民间疾苦。
而北地的那次皮岛的“大金”之行又让他对中华以外的文明有了更多的了解……原来世间许多事并不像他认为的那样理所当然。
而直到这次日本之行才算是彻底打破周旭庭心中对于文明、对于人类的认识——原来人类与野兽之间的界限真的如此模糊。
日本自古以来就是个天灾频发、资源匮乏的国家。而有限的资源和无限膨胀的人口，让这里的内卷无处不在，而阶级的分化也让这种文明内部的竞争显得更为残酷。
日本就像沙漠中的那个小水塘，而生活在其中的人就在雨季里繁衍的青蛙没什么区别……有素食性的自然就有肉食性的。
普通贱民当然是素食性的，而武士以上的阶层当然就是肉食性的。
即便在可以向外扩张的中原，地少人多依然会造成巨大的社会问题，而在无处扩张的日本，其内部的竞争当然更加残酷。
有限的耕地和膨胀的人口，让这里的人命低贱到令人发指的程度——普通贱民随时都有被武士老爷当街砍杀的风险！
而且更令人恐惧的是，这种事在这个时代竟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
虽然有些人无法接受，但事实就是如此。
例如丰臣秀吉的义子最大的爱好就是去大街上砍杀残疾人……
嗯，爱好。
如此残酷和泯灭人性的爱好，在那个时代却只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而到了德川幕府时期，德川吉宗颁布了《公事方御定书》，其内容是有关刑法和诉讼法的规定，又被称为“御定书百个条”。
这份法律文书中第71条追加条就是专门规范了武士阶层砍杀平民的行为——也就是所谓“切舍御免”的权利。
总结而言，就是平民对武士“无礼”，武士才可将其砍杀。
至于如何无礼虽然有细致的规定……但最后死人又如何跟活人打官司呢？还不是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所以这种不痛不痒的规范，也只能让武士阶层稍稍有所收敛罢了。
至于在别的国家搞杀人竞赛这种事，其实一点都不意外，毕竟这个民族一直都是这个德行上千年了，除非遇到重大挫折，否则这种铭刻到骨子里的东西是没办法改变的。
就在周旭庭文思泉涌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巨大的喧哗声而打断了他的思路。
“哎呦……”
当周旭庭想站起来的时候，这才发现自己腰疼得要命，腿脚也早就坐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