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短缺的粮草、饷银,士卒安家时还会拨下土地,当立了功劳的时候,无论是普通的伍长,或是更高的司马、校官,只要你忠实肯干,功劳积累到位的时候,凉王从不吝惜封赏。
普通出身的将士们,只求公平二字,他们敢用自己的热血和性命去拼搏前程,但最怕的,则是有人在他们拼命的时候,反而在他们背后捅刀子。
某次凉王的亲信校官宋长志触犯军中不能饮酒的律令,被凉王下令当众鞭挞,由于是自己的心腹,宋长志反而还要受到两倍的处罚!
凉王铁面无私,这也是凉军始终能保持忠心的原因。
那名副将叹了口气,命令传令兵叫来剩下的校官和将军们,准备商议一下,下一步该怎么做。
等众人到齐后,副将环顾一圈,愕然道:“梅将军他们人呢?”
梅将军?
众人一时想不起来他叫的是谁,还是之前那个交代凉王去向的校官,此刻开口说道:“梅将军等人都跟随王爷一起走了。”
......
梅清泉骑在马上,一边听着身边的马蹄声,一边漫无思绪的回忆着以前的事情。
那时候大家都只是军中的普通士卒、校官,在边关里的日子久了,时常需要和魏人作战,有些时候,甚至要驰援凉郡,将入寇的苗人赶回苗地。
大家一同经历无数血战,结为生死与共的同袍兄弟,最后凭借战功,一个个都成了先帝信任的能征善战之将。
但几年后,如今许多人却已经是烟消云散,有的人战死沙场,有的人受了重伤成了残疾,回乡做了个农夫,想来也是早就娶妻生子。
有的人贪图富贵,去做了世家的女婿、傀儡;毕竟人各有志,弟兄们好言好酒相送,以后却是老死不相往来。
先帝曾说过:如今家国百姓如风中飘萍,而肉食者进不能开疆拓土,退不能护国保民,正是需要诸君努力的时候,诸君奋斗成功的时候,想来朕早已是冢中枯骨,唯有于九泉之下,举酒为诸君贺。
当自己等人默默无言的时候,先帝却又喟然叹息:若是楚人皆有自爱之心,就应当知道,所谓天命,是生来就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东西。
梅清泉那时候并不理解。
他出身农民,世世代代都是靠着看天、地、人三方脸色勉强过活。
天气不好,土地不好,这两样就足以拖死一个农民的家庭,就算今年天地皆善良,让你侥幸有个丰收年岁,可随后而来的,却是日益繁重的苛捐杂税,还有世家的欺压。
梅清泉原来叫梅二狗,是家中的次子,他不甘心这辈子真的活成一条狗,狠心逃出家中,去边关参军。
每月每年的饷银,都是自己留下一点,剩下的积攒一些,拖可靠的乡人捎回家中给爹娘养老。
对于他来说,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地位都是当初一刀一枪博回来的,若是所谓的天命眷顾他这样的平民百姓,为什么全天下的大部分人依然贫困不堪呢?
他认为是先帝给了他这一切。
所以对于凉王这次要带他们入京,去见先帝最后一面,他则是全然的感激,从楚帝麾下过来的那些将军,亦是同样的情绪。
只有在看到那些陷阵营的士兵时,他才恍惚着意识到,这一去,便是极其冒险的一次行动。
陷阵营是楚军中一等一的精锐。
但只有知道内情的人,才能理解后面这精锐二字,是用怎样的尸山血海堆积起来的。
那被堆砌起来的赫赫威名底下,有斩杀的敌军,也有牺牲的同袍。
楚国民间有句俗语,便是形容陷阵营士卒死伤过多的:
西关靖,西山青,回首关山万里处,荒冢似连营。
孤魂唱,新鬼听,萧萧乡野楚歌中,谁人识残旌。
陷阵营但得命令,不论敌众我寡,必然上前死战破敌,
里面的士卒全都是由低级武者组成,对上普通的士卒,甚至是毫无训练的民兵,便能起到一面倒的屠杀作用。
武者修行只需要吐纳呼吸和勤学苦练,但相应的药材却是半点少不得,同时,还得有功法等等辅助武者修行的东西。
光是去找这些东西,就能难住世上大部分势力。
再加上为这些士卒特制的铁甲和兵器,其中的花费便堪比一支同等规模的骑兵。
好在陈谓然收到的,是一支已经被楚帝打磨了近十年的陷阵营,其中人数规模已经极大,先期的投入已经全都被楚帝承担了,而陈谓然只需要负责以后的花费。
当世武者的数量并不算多。
一个普通人想要习武,看的不仅是你有没有资质根骨,往后更还需要各种药物辅助你的修炼,一个普通的百姓家庭,万万供不起一个武者的耗费。
陈谓然有想过把军中的陷阵营全都带出来给自己保驾护航,但他也觉得人数太多,目标太大,反正自己一路修行过来,也算是个初入门槛的武者,平日里身先士卒冲杀战阵都没事,这一次就更无须多虑了。
他一路走,一路想着该如何潜入京城。
没错,是潜入。
越冒险,效果越好。
不带军队的好处,是能省出来不少军粮,陈谓然堂堂一个凉王,如今连调动麾下全部军队所需的粮食都拿不出来,不得不精打细算着过日子。
而且托曹茗的福,他现在掌握的情报网几乎瘫痪了一大半以上,他只带了五万人,而安家的军队则是遍布大半个楚国,没有详细可靠的情报,贸然带着大军孤军深入,结果很可能是被安家果断吞掉。
等大军返回后,安家必然大肆宣传凉王心虚畏惧,不敢入京替先帝送行,到那时候,民间的非议便会甚嚣尘上,陈谓然立刻就会处于被动局面。
他现在看似风光无限,麾下二十万虎贲闻命即动,雄踞楚国南方,退可安守一隅,进可窥视天下。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在情况的艰难之处远超过以前。
先是魏人苗人入寇,将好不容易完成春耕的凉郡打废了一半以上,而后自己的女儿又被曹茗掳走,现在面对魏人,天然的处于被动局面。
而安家兵精粮广,就算是一直养精蓄锐,时不时对凉郡出点阴招,估计陈谓然这边一个处理不好,便是自行崩溃的结果。
此去楚京,他决定暗中寻找那些世家的残余势力,同时在朝中扶植自己的人脉,最后,等那个小孩登基的时候,自己则站出来点破他的身份。
想到这里,他却又轻轻摇了摇头。
不,这“皇子”的身份,还没办法点破。
如果说出来的话,群臣必然不会相信。
因为那样一来,等于承认先帝昏聩,竟然让别人家的子嗣做了皇子。
而这,不合礼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