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女萨满没有打断剑牟岑的话,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目光中满是迷醉和敬仰,她很清楚对方的事业终归会失败,所有的征兆都是这么显现的,但那又如何呢?她根本不在乎,她很高兴和这个男人活一起,死一块,就像他说的,人皆有一死,但至少她按照自己的意愿活过!
四野又恢复了寂静,到了这里,河岸变得狭窄起来,而且愈发荒凉,苍白色月光,照在树林和岩石上,变幻出各种各样的怪异景象。哈尔温开口了:“这里是大王坟,咱们的人必须会齐了,然后再过去!”
“为什么?”
“天一黑,这里到处都是渴求人血的恶鬼,如果没有法术的庇佑,多少人都会死在这里!”
两人勒住马,等了一会儿,待到后续的人都赶到了,剑牟岑从马鞍上站起身,看了看网兜里的人儿。
“他还好吧?”
“睡得熟的很,摇都摇不醒!”一个老兵答道。
“出发前我给他服了一剂睡梦药,你就放心吧!”女萨满道。
“待会大家要小心,一定不要散开了!”剑牟岑道。
“不要担心,你们身上洒了我的药,鬼怪不会伤害你们的!”女萨满从怀中拿出一只木盒子,用指尖挑起里面的药膏,涂抹在人和马的额头上,队伍里的每个人,哪怕是最粗蛮凶狠的汉子,此事也恭谨的向女萨满低下头。
队伍又重新向前出发了,很快就抵达大王坟,那是一个紧贴着河边的土丘,宛若一顶圆盾扣在地上。月光洒落,把土丘上林立的白石照的透亮,有的石头孤立,有的堆叠在一起,这些石头仿佛房屋的骨架,塞堡的残垣,巨人的残尸,这儿、那儿,各种各样的石板屹立着,有的倒头竖着,活像墓地上的石碑。整座大王坟就好像一座巨大的废墟,在过往的某个时间段,甚至在两汉之前,有某位强大的首领在这里建城,统治着这片土地。而现在这里只剩下残垣断壁,甚至周围也一片空旷,唯有野兽在这里存身,天一黑,各种鬼怪就在这里舞蹈肆虐。
队伍还没走完一半,刚刚还是迎面而来的微风,就变成猛烈的旋风。这旋风在山谷盘旋,发出一种阴沉不祥的呼啸声。夜行者们就从这片废墟里,听着那种似乎从窒息的胸腔中吐出的各种可怕声响:有的是深沉叹息,有的是悲哀呻吟、有的是哄然大笑、有的是小儿夜啼。整个土丘似乎活转了,在这里古老的石头后面,显现出许多高大的暗影,奇形怪状、莫可名状,似乎在石头上跳跃舞蹈。更远一点,在暗处,能见到一点点绿光莹莹,似乎是群狼的眼睛。最后,在路的尽头,在那些崎岖林立的石丛中,还能听到一种低沉的嗓音在嚎叫,这里叫一声,身后便传来一声回应。
“这是吃人鬼!”一个年轻汉子的声音颤栗,对一旁的老兵嘀咕道。
“不,不,是山魈!”老兵低声道,声音更小。
“菩萨呀!慈悲慈悲吧!”另一个老兵脱下帽子,死死抓住脖子上悬挂的一尊木佛像,惊恐的祈求道。
“你们不用担心,我们身上涂了萨满的药膏,那些鬼怪伤不了我们的!”剑牟岑安慰道。
所有马的耳朵都竖立起来,不安的打着喷嚏,哈尔温催马在前,她口中叽叽咕咕的,似乎是在念着咒语,反正谁都不知道她在念叨什么,直到穿过了这段路,她才回过头,对众人道:“好啦,已经过去了,这些家伙都是些饿鬼,我刚刚念了咒,他们就让开了,现在给我一块干饼,一袋酒水!”
她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一个年轻人取出干饼和酒水,恭谨的送到哈尔温面前。女萨满跳下马,将干饼撕碎,丢在地上,又将酒水撒上,又念了一段咒语,道:“没事了,这些家伙有东西吃,就不会伤害我们了!”
一行人继续出发,哈尔温和剑牟岑依旧在最前面,其他人都跟在后面,他们刚刚还个个提心吊胆,现在却有说有笑起来,每个人都记得方才的恐怖情景。
“要是没有这个女人,咱们一个都别想活着走出!”
“是呀,这个女萨满好厉害!”
“可剑将军刚刚可是一声不吭,他就死死的盯着那个孩子!”
“将军的胆量是不小,可他要是遇到我当初遇到的事情,可就未必能像现在这个样子了!”
“哦,老爷子你当初遇到什么了?”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天夜里,我抄近路经过山脚下的一片坟地,见到一个什么东西,从坟地里冲出来,一下子就蹦到我的马鞍后面。我一看,却是个孩子,满脸的青灰色!明明白白是个鬼魂,准是生前他和他妈被靺鞨强盗抓了去,所以死了也没有被沙门超度,如今冤魂不散。它那对眼睛,荧光闪闪发着绿光,看着就慑人。然后它又从马鞍上跳起来,爬上我的脖子,我就觉得后脑勺有什么东西在咬。菩萨呀!救命呀!”
“那后来呢?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自然是我逃出来了?不然现在和你说话的是谁?”老兵没好气的答道。
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声,问话的年轻人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