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还没到这一步!”金杨褒笑了起来:“我已经老了,官位财货对我来说早就没有任何意义了。我只是不想你冻死在这里,毕竟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你打算放我走?”狄仁杰问道。
“对,你现在还无法独自逃走!你先休息一个晚上,等大王出城后,我就会安排人送你出城!”金杨褒道。
狄仁杰看着老人的脸,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出隐藏的东西,但最终他一无所获。
“好,无论如何,我都要感谢你!”
“好,你好好休息吧,缺少什么,你都可以和狱卒说!他是我的人!”老人站起身来,深深的看了狄仁杰一眼,向外走去。
听到牢门在身后合拢,金杨褒穿过长长的过道,脚步声在长廊回荡,他的心中满是苦涩,无论自己如何辩解,自己的行动都是一种背叛,他始终无法忘记当初先王在房间里临终的声音:“我将立我的长子为王!”那时新罗国就宛若刚刚跃出地平线的朝阳,未来无可限量,可短短几年之后,局势就急转直下,难道真的是气数尽了?
可自己还能怎么做呢?假如任凭大唐的使者这么死掉,唐人攻破金城的时候肯定要报复,即便金仁问为王,也恐怕无法阻止唐人的报复,放走唐人使节是唯一正确的选择!……不及细想,便听见另一只号角隔着墙壁低沉微弱的呜咽。金杨褒皱起眉头,走向门口,向窗外望去。
到了外面,号声更为响亮。城墙下的军营骚动起来。十几个士兵端着长矛匆匆跑过。马匹有的嘶鸣,有的喷息,似乎这些畜生也感觉到战事将近!
“大角干,是斥侯的号角。”一个将领不安的说道
“什么东西过来了。”金杨褒向声音来处望去,凌冽的北风将他的花白的胡须和头发吹得紧贴在面颊上,一只猎隼从头顶掠过,他压低了声音:“是从西面,从西面过来的。”
“是唐军吗?”将领问道。
“不知道!”金杨褒摇了摇头:“应该没有这么快吧?”他用不那么肯定的语气答道。
城墙下方的军营里响起尖利的哨音,士兵们拿着长矛四处乱跑,就好像没头苍蝇,金杨褒见状忍不住呻吟起来:“妈的,你去管管,让这些蠢货呆在自己的地方,我要去见陛下!快去,时间很紧迫!”
“是!”那将领应了一声,飞快的沿着楼梯跑了下去,金杨褒以自己的年纪所能允许最快的速度向王宫跑去。
王宫里,金法敏正在侍卫的帮助下穿盔甲,看到金杨褒,他拔出佩剑,冷冷的问道:“这一切都和你无关,对不?”
“信不信由你!”金杨褒告诉自己的国王:“我什么也不知道。”
“是吗?”金法敏举起手臂,让部下帮助他束紧腰带:“我的人告诉你偷偷去牢狱里见唐人使节了,别告诉你只是为了和他闲聊!”他冷笑道:“这座城里我有很多双眼睛,没什么能瞒过我!”
金杨褒还来不及回答,一个军官冲进大厅:“是唐人的骑兵,大概有一千骑上下,他们正在追击我们的斥候,直逼城下的营垒,向营垒里射箭投掷火把——”
“把他们打回去!”金法敏的声音冰冷有力:“我马上就到!”这时他的腰带已经束好了,他走到老人的面前,剑锋彻骨:“你可以去投靠唐人了,还来得及!”说罢,便急促的向外走去。
隆隆的鼓声再次响起,将号角和哨音淹没,老人冲到窗户旁,地平线已经被乌黑色的浪潮淹没,那不是乌云,而是钢铁、皮革、战马以及人,密集的长矛锋刃又将日光反射回天空,将天空映照明亮,而对于新罗人来说,这种光亮比真正的夜晚还要可怕的多。
“来了,终于来了!”金杨褒呻吟道:“六百年,六百年的基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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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看来金法敏是要出城迎战!”黑齿常之笑道。
“明智的选择!”王文佐笑道:“沈法僧和沙吒相如那边动作太快,如果金法敏也守城的话,用不了多久,他的军心就乱了!是不是呀?仁寿兄!”
“不错!”金仁问叹了口气,他的神色明显有些矛盾,即将称王的喜悦和故国即将陷落的悲伤交织在一起,让他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悲伤。
“要给新罗人结阵的时间吗?”黑齿常之问道。
“击敌于半渡!”王文佐下令道:“先令弩手上前,然后河北突骑从左右夹阵而射!”
“遵令!”黑齿常之应道,旋即随着一连串旗号,唐军就飞快的执行了王文佐的军令,依照他们习惯以青布裹头,身着无袖胸甲,背着大盾牌的宣润弩手们快步上前,他们先将支起自己的盾牌,然后张满强弩,前方还在列阵的新罗人扣动了扳机。随着一阵轻微的机括声,大概百余步外的新罗步卒便发出一片凄厉的惨叫声!然后第二轮上前,蹲下、扣动扳机,然后再后退上弦装矢。
“让花郎队反冲,争取列阵的时间!”金法敏大声喊道,他早就听说过唐人弓弩手器械之精、号令之严明,但眼前这些弩手与这些年来安东都护府的那些比起来,那完全是两码事。在如此猛烈地火力下,前方列阵的步卒不但不能遮挡屏护本阵,反而队形散乱的向后退却,隐然间反倒冲动了本阵,战场上没有比这个更危险的事情了,所以他不得不提早拿出花郎队这张底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