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连皇后都服毒自尽了,这是何等的泼天大案?像这种富贵之极的大家族,要么不出事,要么就是出满门覆灭的大事。而且你们瞧好了,这次的事情肯定不止裴居道一家,少说也要牵连几百家,上万人。照我看,皇城边上那几个坊市里的宅邸要有一半换主人!”
“不错!”
“不错,就是这个理!”
“这倒是,到时候西市门口那柳树又要高三尺了!”
长安市民们的兴奋并不是没来由的,在这种城市里,上层和下层其实是相互隔离疏远的,上层是来自全国各地的政治文化精英,而下层则是本地人的后代和周边农户,所以长安市民们其实对上层的内部倾轧实际上是一种看戏的态度,看到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仿佛神仙一般的上等人被如牲畜一般成群的杀死、流放、折辱;大部分市民即便不是幸灾乐祸,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他们兴致勃勃的讨论着会有多少宅邸空出来,会有多少奴婢流入市场,黑市里能不能捡漏到流入其中的珍奇器皿,就好像这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不过不管怎么样!天子复出亲政终归是一件好事!”一个秃头汉子用一种一锤定音的口气说道:“至少对咱们来说是大好事!”
“老陈,怎么说?”
“首先,天子最亲厚的就是大将军,他一亲政多半会下诏召回大将军,那就不用打仗了!不然的话一旦打起来,黄河南北肯定杀得生灵涂炭,咱们长安子弟肯定会有不少会被抽调去应征,最后能活着回来的又有几个?”
“是啊!刀枪无眼,能不要打仗还是不要打得好,何况王大将军手下也是大唐将士,杀来杀去都是自家子弟,又有何益?”
“那其二就是这漕运的事情总算可以了结了,别忘了当初整饬漕运的就是王大将军,以他的本事,用不了多久,粮价就可以恢复到斗米二十文了!”
“若是如此,那可就太好了!”
“这可真是好消息!”
“对呀,再这么下去,家里人真的撑不下去了!”
“要不咱们一同去朱雀门,向天子请愿,早日派遣重臣召回大将军回朝整饬漕运吧?”
“对,这个主意好!”
“不错,这才是最要紧的事情!一起去吧!”
“同去,同去,不去不是长安人!”
就好像微风带起的第一缕涟漪,随着参与者不断增多,沿着长安的各条街道流动、逐渐汇成了一股无可阻挡的洪流,向朱雀门涌动,最后在朱雀门前,无数条手臂挥舞着,齐声喊道:“召大将军回朝!整饬漕运!”
“恢复斗米二十文!”
“息战运粮!”
政事堂。
“咦,刘侍郎,你有没有觉得外头有什么声音?”张文瓘问道。
“外头声音?”刘培吉侧耳听了听:“好像还真是有,不过听不清是什么!”
“我们去外边听听!”张文瓘拉着刘培吉正想出门,一名文吏急匆匆的从外间进来,神色惊惶:“二位相公,朱雀门外有数万百姓聚集,声势浩大!”
“什么?”张文瓘吃了一惊:“那禁军呢?”
“禁军已经关闭了城门,令军士上城披甲戒备!不过恐外间人多,一时间不敢出门弹压,只是先令各处调兵增援!”
“嗯!”张文瓘点了点头:“我先将此事禀告陛下,这多半是裴居道的余党所为,当真是好大胆子!”
这时一阵风从南边吹来,带来了朱雀门那边的一阵喊声,刘培吉听得正好,他低咳了一声:“张相公,情况好像不是您想的那样,这些百姓多半与裴居道没啥关系!”
“什么意思?”张文瓘皱起了眉头:“你知道什么内情?”
刘培吉笑了笑:“张相公,您仔细听听,这些百姓喊得好像是什么召回大将军,米价斗二十文什么的,怎么会是裴居道的余党?”
张文瓘细听了一会,不由得哑然失笑:“幸好刘侍郎你耳尖,不然若是我就这么报上去,岂不是一个欺君之罪?”
“天子仁厚,必不会以此怪罪您!”刘培吉笑道:“不过这至少说明一件事情,民心思定!实乃我大唐之福!”
“是呀!若能就这么把这桩祸事消弭于无形,那就真是大唐的福气呀!”张文瓘叹了口气:“前些日子我每当想起裴行俭和王文佐两人各自带着十几万大军杀个你死我活,就不寒而栗,他们俩谁赢了,大唐都输了!”
“对了!”刘培吉心中一动:“照在下看,若是就仅仅招王大将军回长安可不够呀!”
“怎么说?”
“您想想,这裴行俭领兵前来虽说是裴居道的意思,但不管怎么说也是朝廷的意思。朝廷如果召大将军回朝辅政,那他怎么安排?”
“若是这样的话,只怕裴行俭会留下一块大心病呀!”刘培吉叹道:“您从裴行俭的角度看看,自己原来被调回来是对付王文佐的,现在王文佐入朝辅政,自己继续回去守边,他难道就不怕王文佐记恨他?对他下手?”
“这应该不至于吧?毕竟裴行俭也没和王文佐真正交过手呀?”
“真刀真枪也许没有,但心里肯定是有过互相视为仇敌的!这就足以让人心里怀着疙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