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天底下谁不怕死?你不怕死,还是我不怕死?只不过你我没有王大将军的本事,遇到事情只能乖乖的去死,他却能逼着别人去死自己不死而已,有本事总不能算是过错吧?”
“咦!你这厮到底是站在哪边的,怎么都在替那厮说好话?你该不会得了他的好处吧?”
“老子就事论事罢了,怎么被你这么说!再说了,王大将军可是正在整饬漕运,有本事将来你别吃他运来的漕粮!否则你也算是得了他的好处!”
“放屁,这漕运本来好好的,就是他的人起兵作乱才搞砸了,他恢复本来就是应该的,怎么反倒我得了他的好处?你这狗贼句句都在替他说好话,老子今天非让你吃几拳不可!”
“动手便动手,你这么有本事干嘛不去潼关、去洛阳和东人的大军较量个高低呀?反倒在长安城里发横!”
“老子打不过东人大军,还打不过你?”
“二位,二位,且收收手,为了嘴上的事情动手打坏了不值当呀!”
类似的争吵在长安城里的每间酒肆、每个茶馆、每个斗鸡场都在发生着,甚至一家人里也有为了政治立场的差异而争吵,甚至诉诸暴力的。相比起这些地方,真正决定帝国命运的深宫之中,却平静的让人吃惊。
“哎——!”李弘放下手中的奏疏,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跪伏在堂下的裴行俭深吸了一口气,准备接受自己的命运。
“裴公!”李弘问道:“你对王文佐这奏疏里说的有什么看法?”
“老臣以为,王大将军的奏疏所言乃是实情,并非虚言!”
“呵呵呵!”李弘苦笑了两声:“你被他打成这样子,反倒替他说好话?”
“回禀圣上!”裴行俭道:“臣并非替王大将军说好话,实在是凭心而论,毕竟以他现在的状况看,着实也没有什么必要再去撒谎了!”
李弘陷入了沉默之中,过了好一会儿,他长叹了一声:“寡人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对三郎起疑心,真的,我都已经召他回朝中辅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何他还要做这些事情?到头来他还能如何,除了篡夺大位还能如何?”
“陛下!”裴行俭磕了个头:“大将军的境地您可能有所误解,他当时麾下十几万大军,若要入京便要将其解散,而这可是十几万人,岂有那么容易解散的?必然会生出事端,而这些事端追究起来必然会落到他的身上。那时他身在长安,手中没有一兵一卒,却被四方弹劾攻谤,这等境地只怕一日都过不下去呀!”
“有寡人护着他,谁能伤的了他?说到底他还是信不过寡人!”李弘叹了口气:“那现在呢?就好了?”
“请恕罪臣直言!”裴行俭道:“事已至此,反倒是没什么人敢弹劾大将军了!”
“这倒是,事情都到了今天这步,的确是没有哪个言官再来弹劾他了!”李弘叹了口气:“但是为何一定要把事情弄到这个地步呢?”
裴行俭垂首不语,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不敢接口了。
李弘在大位上叹息良久,挥手让裴行俭起身:“裴公,有人劝我移驾蜀中,下诏召集天下兵马征讨王文佐,你以为如何?”
“万万不可!此乃祸国殃民之罪人!”裴行俭闻言大惊,赶忙道:“王文佐所行虽然跋扈,但却是为了自保,并无谋篡之意。可若是陛下您逃亡蜀中,那不反也变成真反了,且不说从关中到蜀中道路险阻,只说一点,要征讨王文佐,就要把陇右、北庭等镇守之兵召回,吐蕃必然乘势入侵,大唐数十年之苦心经营必然荡然无存。那时就算能讨平王文佐,其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你说得对!”李弘叹了口气:“若是这么做,大唐就不再是大唐了!寡人若是这么做,就成了祸害天下的罪人,再也无颜见列祖列宗!”
“陛下圣明!”裴行俭松了口气,笑道:“倒是老臣多虑了!”
“裴公,那你说应当如何应对?”李弘问道。
“照老朽看,朝廷如今之计,还是应当先承认既成事实!”裴行俭道:“王大将军不是说要整饬漕运吗?索性就让他先整饬漕运,让他分遣诸军,让他做的事情都是朝廷应允的,待到诸事停当了,再让他回长安不迟。老臣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要陛下您和大将军面对面谈一谈才能好。你们之间谈一场,便胜过了臣等在外间说一万句!这就是老臣的想法!”
“裴公说的是!寡人是应该和三郎谈一谈!”李弘笑了笑:“寡人也不知道为何天下事会弄到今日这般田地,寡人原本只想让三郎出京,把辽东战事平息了。没想到辽东的战事是平息了,却闹出更大的乱事来,说到底还是寡人德行浅薄,不足以定天下之事!”
听到李弘这番自责之词,裴行俭也不敢接口,只是闭嘴不言,过了一会儿。李弘问道:“裴公你接下来打算如何?是留在长安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