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三娘忍不住嗤笑一声,讥讽道:“父母给了你一个如此美丽的名字,可你却成了焉支虎。”
焉支虎的眼圈红了,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竟一时黯然不语。
李曜站起身来,姿态慵懒地斜躺在床榻上,单手托着下巴,好奇地看着焉支虎,曼声说道:“焉支虎……祁黛双……贫道感觉都挺不错的,祁五娘,现在时辰尚早,还请接着说下去,说到贫道满意为止。”
焉支虎顺从地点了点头,又继续讲述道:“我祁姓先祖本为世代居于焉支城的大族,因久经战乱,城池破败不堪,前朝下令废县,将祁氏全族迁入番禾,我们原以为可就此安居乐业,谁料那末帝登基之后,横征暴敛,民疲士苦,人不聊生……”
这个时代的人都喜欢讲家世,焉支虎以此说起自己的经历和事迹,就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而且感情亦是相当投入,说到悲哀辛酸处,还忍不住以袖拭泪。
原来,隋朝大业七年,河西一带饿殍遍野,百姓生存难以为继,焉支虎的祖父祁大志乘势带领全族及附近百姓揭竿而起,不料立足未稳,便遭到朝廷重兵围剿,起义军冲出番禾,越过长城,一路向西,又在删丹城外经历数日血战,最终败于前隋张掖太守阴世师。
祁大志及大部分族人战死,唯有焉支虎的父亲祁德业带领极少数人成功突出重围,逃进焉支山中据险而守,阴世师不依不饶,紧随而来,便要率军猛攻,将他们赶尽杀绝。
可时逢天下板荡,“不做安安饿殍,尤效奋臂螳螂”者,何止祁大志这一支人马。
义军残部本来已经做好了与朝廷官兵玉石俱焚的准备,却不想阴世师竟忽然退了兵,祁德业赶紧派人出去打听,很快便得知张掖郡居然也有人起事,阴世师被人端了老窝,急着赶回去夺城,这才放过了他们。
祁氏一族侥幸得免于难,皆担心出去会再遭官军剿杀,而且焉支山的物产也不算匮乏,足以保障他们最基本的生存条件,众人便尊奉祁德业为山中之主,在深山里择到一处依山傍水的佳地筑寨定居下来,并以焉支山的别称为依据,将之命名为“黄山寨”。
黄山寨于祁德业的尽心治理之下,又因其没有朝廷的管束和盘剥,很快就繁荣起来,名声亦渐渐为山外人知晓。
而祁德业为人豪爽重义,处事公正,深受江湖之人景仰,如起事失败者、负债破产者、逃亡奴婢、落魄好汉、犯事游侠等等各种走投无路之人,慕名纷至沓来,未及数年时光,黄山寨及周边地带就成了弃民们的渊薮,变成了远近闻名的一处世外桃源般的所在。
然而好景不长,正当黄山寨蒸蒸日上之时,三年前的某一天,黄山寨外来了几个牧民打扮的人,自称是突厥汗国狼山部的使者,并向祁德业提出了两点要求:第一,每年九月十五,黄山寨要按时到焉支山古长城外,向狼山部献出两万石米粮;第二,如果黄山寨拿不出足够的米粮,于次年的六月初一,在头一年献粮的老地方,可以按照一位未满二十的女子或五岁以下男童替代五十石粮的方式,向狼山部输送人口。
面对如此霸道无理的条件,祁德业自然是怒不可遏,当场下令将这些不速之客赶出了山寨。
可谁会想到,没过多久,狼山部打破了焉支山附近的守捉和戍堡,没有去进攻附近的城池,却专程来找黄山寨的麻烦,见人就杀,见房就烧,几乎把黄山寨附近的村落屠了个干净,而黄山寨亦多次险些被攻破,面对覆巢之危,祁德业无可奈何,只得答应狼山部的要求。
黄山寨被狼山部打得元气大伤,人丁损失近半,就连寨主祁德业也负了重伤,没坚持几日,便在伤病中忧愤而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