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孝恭说着,意味深长地朝现出御案一角的晶莹玉冠拱了拱手:“所幸我大唐天命所归,平阳公主临危受命,亲破刘武周军,声震汾西,令刘季真望风而降,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李孝恭这一番褒扬,显然华丽丽地忽略了李世民的功绩,毕竟平阳公主之所以能够凭一支偏师把刘武周赶出并州,其实是建立在李世民击破宋金刚的战果基础之上的……所以李曜作为平阳公主记忆与意志的继承者,听了也不禁一阵脸红。
当然,时至今日李曜也知道朝堂之上不把她当成平阳公主的人已经不多了,可正当她思忖着自己该不该含蓄发言以表谦逊,却听兵部侍郎韦挺接口道:“刘武周灭亡后,刘季真投奔苑君璋,当时荣国公高满政为顺应民心,降唐前将刘季真诛除,只可惜他行事仓促,未能将贼子一网打尽,次岁刘苗王之弟刘嫟成聚众数万再次为祸北地,因此圣人诏令故开国太子文恭帝统军讨伐叛胡,开国太子亲率骁勇,跨谷弥山,设计穷其巢穴,几乎将稽胡渠帅阖族诛灭,方才解此关外百年之患!”
韦挺与李建成是自幼相识相伴的发小,他们之间的情谊非比寻常君臣,韦挺说道此处,情不自禁地哽咽起来:“当初诸将曾为降胡求情,认为杀戮过甚,会有损开国太子仁贤之名,开国太子说‘稽胡世居塞内仍不服王化,且反复无常,屡降屡叛,突厥正觊觎并州,待我军班师回朝,刘嫟成等胡儿必勾连突厥作乱,若能翦除颉利一翼,稳固北地大局,保关外一方安宁,自己背负污名又何妨’,臣至今回想起来,言犹在耳啊!”
听人提起李建成的旧事,李渊忽觉眼眶有些湿润,抬手以袖擦拭眼角泪痕,情不自禁地开口念道:“建成、建成、建成……”
李渊心中苦楚至极,连念几遍儿子的名字也未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李曜见状忙温言安慰道:“父亲安康关乎社稷,须得注意保重龙体呀。”
群臣也纷纷拜劝道:“请陛下节哀!”
待得情绪平复下来,李渊又回到一个帝王该有的思维模式里,谓群臣道:“朕只是一时感怀,迅即就好,还望诸卿勿忧。”
他顿了顿,目光从魏徵、李孝恭、韦挺三人身上一一扫过:“朕并非不知戎狄本性之人,岂能不明白你们讲述过去平定稽胡之事的良苦用心?开国太子当年不在乎虚名,舍小义而取大义,固然是处置胡虏的最佳办法,但突厥种落繁炽远非稽胡可比,若再行此举,显然不适宜。”
司农卿窦静附和道:“陛下所言极是,若是大开杀戒,非但有伤天和,还恐薛延陀、回纥将来也会有兔死狐悲之心,不肯安心臣服天朝。”
“照此说来,存留故地不可行,草原酷法亦不可行,那便剩明昭所说的另外两个‘不留’之法了。”
李渊轻轻颔首,旋即看向鸿胪卿郑元璹,问道:“德芳,卿五入草原充使,可有建议?”
自裴矩于武德十年过世之后,郑元璹遂成朝中首席“突厥通”,便听他斩钉截铁地道:“突厥不讲道德,鲜知礼义,我国强盛则屈附,我国有难则必乱,所谓‘屏藩之法’绝非安定天下的长久之计,若想消解后患,唯有同化方为上策,孔子曰‘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故臣支持化胡为农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