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曜眸光里闪过一丝赞赏之色,唇角微微上翘起来:“观音婢,想不到你深居内院,竟有这般真知灼见,说是女中君子也不为过。”
“三姊过奖了,我与三姊相比,如萤烛之火与日月争辉,所知之事不过皮毛而已。”
长孙氏谦逊地欠了欠身,再接再厉地道:“请恕我直言,三姊固然大权在握,亦有文韬武略,但毕竟只是一个公主,姑且不论坊间‘牝鸡司晨’之说,这女子为帝,单一个立储之事就难以平和解决,若立子为储,天下必改姓,若立同姓子侄为储,配享宗庙者乃其父而非姑母,说来算去,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啊!”
不觉间,李曜放开了长孙氏的手,收敛笑容,倚栏望花,忽然发出轻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长孙氏这番几乎毫无隐晦的言论,恰如另一个时空历史上的女皇帝武则天的真实写照,可谓道出了女主天下将要面临的最大困阻。
当然,这同样也是心存帝王之念的李曜的一大烦恼。
哪怕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会长生不老……可若是某天作了女皇的她对权利斗争心生倦意,想撂挑子去放飞自我,大好江山又该传给谁才能保证李柴二家和睦相处?
李曜沉吟不语,长孙氏又凑到她的耳侧,继续说道:“大唐江山看似稳如泰山,实则人口凋敝,支强干弱,动乱极易复现,而圣人年事已高且身有沉疴,想来三姊心里清楚得很,那些生于深宫之中,最大不过总角之龄的庶弟未来十年内绝无随时担起天下重任之能。”
李曜知道长孙氏说的是事实,却凝视对方一眼,不以为然地开口道:“庶弟们可没有你以为的那么不堪,况且不是还有我么?”
长孙氏度过了最初的忐忑,此时心态完全放松下来,乍听此言忍不住莞尔一笑:“有三姊辅佐未来新君,自是家国幸事,可这世道毕竟是男子为尊,三姊若临朝称制,面对新君母家或其背后的支持者,又能坚持多久不还政于君?进一步说,就算三姊你手段高明,能够压制乃至翦除任何政敌,可付出的心力和代价,无疑将是难以想象,即便如此,待三姊飞升离去,也必会风云骤起,引发无穷后患。”
李曜算是从长孙氏的口中隐约猜到了李世民此前那一出歇斯底里的表现究竟所为何来,静默许久才道:“莫非你有更好的法子?”
“没错!”
长孙氏点了点头,却先反问李曜一句:“三姊可知二郎为何而跪?”
李曜很直接地答道:“认错。”
长孙氏轻轻摇头,纠正道:“准确的说,二郎这是向你认输。”
李曜故作奇怪道:“哦……‘输’字何解?”
长孙氏缓声解释道:“古时先贤有云‘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毕竟逝者已矣,故太子、齐王元吉皆不在人世,当今天家宗室,唯有二郎与三姊为同父同母之骨血,更何况他也晓得自己身负污名,需要一个声望极高、手腕极强且祸福与共的助力方可东山复起,而这个助力,当然就是三姊你!”
李曜眸光微闪,沉声道:“你直说吧,他想怎样?”
长孙氏起身郑而重之地施礼道:“二郎那一跪,本来是想说,只要有朝一日能重获自由,他愿受三姊幕后驱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