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被俄国人称作茨冈人的吉普赛人,和他们在别的国家流浪的同胞一样,是天生的乐天派,也是天生的“识时务者”。
很快,一个卷曲头发的小麦色的茨冈人,挤到了刘钰身前,用从商队那学来的蹩脚北方官话说道:“大人,大人,我知道那些罗刹人把银币藏在了哪。彼得堡刚刚运来了一批用于冬天购买大黄和茶叶的银币。”
一听这个,刘钰大喜,摸了摸身上,发现自己换了新衣服,根本没揣钱。赶忙咳嗽一声,旁边的杜锋赶紧摸出来一块银子,扔给了那个茨冈人。
茨冈人立刻带人去教堂下的地窖里,挖出来了彼得堡运来用于官营贸易收购大黄的银币。
看到这些闪瞎人眼睛的银币,杜迁的瘸腿真的就不怎么瘸了,和老相识骄劳布图商量了一下。都觉得刘钰虽然当着众人的面,说城中的银子毛皮不按规矩抽一半的成,但说归说,可要是自己这些人当真了,那可大大不对。
略作清点后,杜迁和骄劳布图来到刘钰身边,笑道:“大人,清点了一下。若是做账的话,可先二一添作五。计有卢布二万五千。大人劳苦功高,智计无双,算无遗策,这正是大人应得的。”
刘钰抓了一把银卢布,心想这点钱够干啥的?自己欠外面的那点银子自己根本没当回事,以后真要是想干点啥大事,这点钱也不够用。
虽说自己是客将,日后未必还会再来这种地方,和这里的许多人可能都是最后一次见面……刘钰还是摇摇头。
“别二一添作五了。我这人,说话算话。不过,我的规矩是我的规矩,我不能用我的规矩约束你们。你们就按规矩来吧,做全账,咱们这些军官拿两成,剩下的给当兵的分了。”
想了一下,刘钰又道:“这样吧,这钱我来分。不能立刻全分了,得分成三份。一份现在分,一份等打完上游援军再分,另一份嘛,等到攻下最后一座堡再分。”
“现在把钱都分了,一个个都想过好日子,不想死了。另外,老杜,你告诉一下你手底下的人,分了钱后,别胡乱花。以后我给你们找一条发财的路,大家凑个钱,入个股,岂不美哉?”
“你就说我说的。经此一战,再加上分东西的公平,他们应该能卖我这个面子的。”
杜迁赶忙称谢。
刘钰没按照规矩以主将身份拿五成,本来他是不爽的,觉得刘钰要当圣人,只怕也要拉着自己当圣人。心想你老爹是公爵,自是看不上这些钱,可我们却没个有钱的好爹,更没有当年接收的朱明皇庄田产。
圣人可不好打交道,这种人能领着大家走向胜利,但对军官却苛刻了些。
可等刘钰说让他们还按照正常规矩干,军官拿两成的时候,杜迁心里又高兴起来。
他也不知道刘钰说的以后“发财的路、凑个股本”到底是什么路数,但想着刘钰的本事和在京城的关系,哪里还能不信?
领命而去,刘钰扭头看了看那个茨冈人,那些在文学作品里富有魅力的同族:倔强而美丽的卡门、巴黎圣母院前的善良少女艾丝美拉达、南方长诗中生性自由浪漫的金斐拉……都让刘钰有一种深刻的印象:茨冈人能歌善舞。
“嘿,罗姆人,你们在城里有多少人?”
那个领头挖开了罗刹地窖的吉普赛人微微一怔,心中竟然略微有些感动。罗姆人是他们自称的名字,俄国人管他们茨冈人,源于罗马时代的单词“不可接触者”。没想到这个军官居然称呼他为罗姆人,而不是叫他茨冈人,感激之余,脱了帽子冲着刘钰鞠了一躬。
“城里我们有一些人。我们原来是跟着哥萨克的小贩,后来就在阿穆尔河流域转悠,贩卖一些杂货,在街上卖艺、占卜、奏乐。我们刚刚来到这里不久。大约有十几家人。”
“注意一下,以后这里是黑龙江了,不叫阿穆尔河。”
“是的,大人。”
“你们不害怕吗?”
“不害怕,对我们而言。您和您的军队、哥萨克、还是罗刹人、土耳其人,都没有任何区别。如果您要屠杀我们,我们也没办法反抗……我们,是流浪者。”
“那好极了。军鼓会敲吗?”
“会的,大人。”
“里拉琴呢?”
“当然会。大人,那是我们卖艺的工具。”
“芦笛?”
“会的。”
“这样,我要聘用你们。你去把能奏乐的人都找来,每人每月6个卢布。我保证的安全。一会把收集到了罗刹军鼓都给你们。现在,你听我哼一首歌,记下曲调,教会他们演奏。”
清了清嗓子,回忆了一下《不列颠掷弹兵进行曲》或者《游击队之歌》的调子,随意唱了两句。
人人都说岳武穆,也有人提霍冠军。
吕布关张赵马黄,悍勇之名没人忘。
纵览万世英雄里,无人能够与我比。
唯我一排一排又一排,手持火铳的排头兵。
古代英雄不曾见,致命炮弹与铁丸。
排枪一响地撼裂,世间再无赵关张。
我辈青年均已见,铅弹乱飞头亦昂。
颂我一排一排又一排,手持火铳的排头兵。
陛下征夷号令响,吾等火铳肩上扛。
前排都是英雄汉,领饷也是双份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