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从没人走过。朕不能知道前面是否是万丈悬崖,也不能知道前面水有多深。你去探路,好走便走,不好走、甚至走不通……那也没办法。留待后人去解决吧。”
说罢这沉重的话题,李淦开了个玩笑。
“昔年王翦灭楚,购田产而自污。朕让你省了自污的麻烦,岂不美哉?”
这话看似玩笑,实则真话。
这是在逼刘钰当孤臣,江南重地,将来真要让刘钰去折腾,担忧的应该是刘钰的本事——能打仗、会打仗,懂西学,又能结交外国,如果再和江南士大夫们走的太近,那反而到时候让皇帝不好做。
不如现在就先给刘钰安个大污点,让他和江南士大夫走不到一起去,甚至以结交刘钰为耻,也随时盯着刘钰随时去监督举报。
这样皇帝放心,反倒更容易支持他走的更远。
刘钰倒是没想到这一层,也没想那么远,就觉得皇帝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
按现在大顺的历史包袱和历史惯性,加上马上要禁教,自己这条路肯定是一条孤独的路。
反正都孤独了,不差这口锅了,背着去吧。
想想皇帝说的,确实之前没人走过这条路,没有经验可学。能不能走通,刘钰有前世的经验,知道不走就要完,现在已经快落后追不上了。
可皇帝不知道啊,凭什么冒那么大的风险赌上全部?听刘钰之言、观刘钰之行,能做到这份上,似乎也算是极大的信任了。
无可奈何,无可奈何,当初在馒头面前立的那个“无奈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的flag,算是变现了。
“臣愿意为这天下,蹚出一条道。”
“哈哈哈哈哈……”
李淦放声大笑,心道你果然是个从道不从周的犟种,要不是我猜到了一些你的心事,只怕难说你日后能干出什么。
如今入吾彀中,倒还了了我一桩心事,不然用也不是、不用也不是。
“好了,此事就不要再提了。朕今天只是想跟你算一笔账,朕问你,如今收复奴儿干都司辖地,如何控制?”
“自是移民、实边。”
“是了。移民,实边,谁都知道这个办法。那朕就跟你算算这个账目。”
“假使河南、山东有灾,朕收纳灾民,另其迁奴儿干地。以万人算,从山东走到奴儿干,少说要死两成,这没错吧?”
刘钰点头,两成算少的。
“第一次来这样的苦寒之地,两个冬天,又要死三成。这样一来,欲移民一万,就要准备招纳两万,对吧?”
“对。”
“两万人,从山东走到奴儿干,第一个冬天没有收获,第二年还要开垦,至少第三年才能保证自己够吃。一人一年算五百斤粮,三年就是一千五百斤,就按平价来买,每人活到地里的粮食够吃,就需要十五两银子。两万人是多少?”
“三十万两。”
“五人一头耕牛,一头耕牛壮年要十五两,按半数死,这又是多少?”
“十五万两。”
“过冬的衣服、棉花,按照每人二两算,这是多少?”
“四万两。”
“随行的医生、老兵、官员,铁器、工具。漂没、贪污、挪用……朕就算便宜点,拢共二十五万两吧……也未必有这么清廉。朕问问你,每年往奴儿干地移民一万,需要多少钱?”
“约莫一百万两。”
“一万人够吗?多少人才能控制局面?”
“至少二十万。”
“嗯,就算分二十年移民,你知道河南一地去岁的税银一共多少吗?”
“臣不知。”
“呵……”
李淦也没说这个数目,只是呵呵笑了两声。
“你想编新军、改军制、兴西学。这些想法都是好的,但朕也告诉你一句话。朕没钱。所以,你想干的那些事,第一步得给朕搞到钱。罗刹国这里,能搞到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