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头这次却没有点头，而是疑惑的问道：“主子，马镫的话倒还好说，如果做这零件，用泥范怕是多此一举......”

要是平常情况，用泥范或许会快一点。

可老张头这么说，主要还是因为，庄子里的铁的确太好上手了。

铸形的过程，并不很难。

而且这零件，刚才主子不是说了，要求精密、

以庄子现在的技术，泥范浇筑出来的零件，肯定是不够合格，徒有个形状，到时候细节还需要手工再打磨一遍......

泥范也都是一次性的，还得要一次次捏制，烧制，浇灌，最终还不过是铸一个形状而已。

有那点时间，利用铁的优点，光用手工都打磨得差不多了。

所以，从一个老铁匠的角度来看，工时上有些不大合算。

陆舟高深莫测的笑了，今天来这，便也是为了说明这个道理。

他又拿起老张头手中的击锤，扬了扬，说道：“你看啊，如果以这个完美的零件为模板，是不是之后的泥范，都是可以做成这个样子？”

老张头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的确，大概都是这个样子，但泥范粗糙，浇铸出来却不是完美，还得继续打磨......”

陆舟又继续道：“虽然粗糙，但至少样子，长短厚度，尺寸大小什么的，也都应该是一样的吧？”

老张头似有了一些领悟：“嗯，主子，这是肯定，如果都以这零件为本，造出来的泥范都是一样的。浇铸出来的零件大小上也一样。

后边再用手工打磨一会，理论上可以打出来一模一样的零件。

但却耗费了工时，

一模一样，又没什么用......”

陆舟感觉这老张头领悟的是差不多了，笑了一笑，进一步解释起来：“是啊，要的就是一模一样！平时大明里的火器，都是随意打造。

可你看这火药，每次引燃的时候，如果多了，就容易炸膛，少了就经常打不着，或者威力大减。

而这多与少之间，是不是往往有一个临界点，可以做到让火药引燃得最好，又能让弹丸打得更远，威力越强？”

老张头下意识的说道：“是啊，的确如此，每一只火器都有这么一个临界点，可是每一只火器的临界点都不一样......”

说到这里，老张头忽然止住了话语，一双老眼瞪得巨大，胡子都快翘了起来。

陆舟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把零件还给到老张头手里：“这个临界点就叫规范，以后庄子里的火器，都要有规范！”

......

“规范......”

老张头接过零件，口里不断的喃喃。

规范制造对于火器之重要，是在于能有一套规范的使用流程。

火药用量的多少，弹丸数量多少，都能有同一个最优方案。

而最重要的是，这个方案还可以普及，适合每一只火器，每一个人。

陆舟要做的，就是以后每一个壮丁，一拿起枪来就可以上阵杀敌。

陆舟不敢确定，老张头有没有彻底明白自己背后的深意。

而这一点，大明的工匠是从来没有意识到的。

虽然不难承认。

明朝火器发展之迅猛。

历史上的大明匠工，不仅自己造，还能有积极引入海外技术，并有加以改进的气魄。

也不得不佩服明人的智慧。

从连发铳，拐子铳，迅雷铳，佛朗机炮，乃至形状各异的神火，飞鸭都应有尽有，五花八门......

可就是这么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九边之上，那些没有任何文化水平的军士们，可没有什么耐心使用。

面对繁琐复杂的步骤，关键时刻，他们更宁愿用弓箭来干。

所以明时的火器迅猛，可却从来没有一套规范使用方式。

根本上不规范，也就从没有出现过一套惊艳的规范战术。

“主子，我......”

陆舟不确定老张头，是否能明白，自己背后的深意。

但今天主要做的，还是能灌输给他一些理念。

陆舟拍了拍老张头的肩旁，随后便回屋里吃肉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