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七年,日军都没有踏入宁夏一步,距离宁夏是近的战场便是五百多公里之外的包头,抗战似乎离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很遥远,除了戒严令严了一点,税收重了好多之外,他们没有更多的感觉了。但是如今,日军的战机不时从上空呼啸而过,无数难民拖家带口赶着牛羊逃窜而来,带来了日军攻城掠地杀人放火的可怕消息,而军队仿佛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再加上溃败下来的士兵四处抢掠,恐慌不可避免地蔓延开来,越是往北,恐慌就越严重,数以万计的难民填塞了道路,溃兵和警察四处设卡勒索大发战争财,整个局势糜烂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薛敏这支小小的车队自然也吸引了溃兵和警察的注意,但是架在车上的12.7毫米高射机枪和lg3榴弹机枪那黑洞洞的枪口让他们望而生畏,薛敏和那帮小土匪那精良得让人咋舌的装备还有那凶悍的眼神更是让他们知道这支小小的部队并不好惹,只能乖乖的让路。
行到平罗的时候,薛敏看到几个小孩站在路边,小脸冻得青白,哭得撕心裂肺,眼泪在稚嫩的脸蛋上冻成了霜花,路过的人不计其数,但所有人都对这些小孩不闻不问。这乱世已经把很多人的心肠都磨得像冰一样冷,像石头一样硬,几个孩子的泪水无法引起逃难者的恻隐之心。而且,逃难的时候衣物、食物都非常匮乏,他们也没有能力去帮助这些孩子。薛敏见一个小女孩冻得嘴唇都裂了,浑身哆嗦,随时可能倒下,她鼻子直发酸,让司机停车,拿点吃的东西给这些孩子,顺便再给他们每人一张行军毯,不然他们很快就会冻死的。司机却叹气:“小薛同志,没用的,这些孩子很有可能是跟亲人失散了,或者亲人已经死了,就算你给他们再多东西他们也活不了,搞不好还会招来歹徒的觊觎,让他们死得更快!”
姚希说:“是啊,这乱世,为一条好一点的毛毯、一小袋米甚至一件勉强能保暖的衣服挥刀杀人的事情可不在少数,这些孩子没有自保能力,给他们东西只会害死他们。”
薛敏喃喃咒骂一句:“这狗娘养的乱世,这狗娘养的战争!”不多说了,打开车门下车,走到那个小女孩面前蹲下,轻声问:“小妹妹,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哭呀?你妈妈呢?”
小女孩哭得更厉害了:“鬼子的飞机轰炸了我们家乡,扔下的炸弹将我们的房子点着了,爸爸当场被炸死,妈妈将我和哥哥推出火海,自己却没有出来……”
薛敏问:“那你哥哥呢?”
小女孩指向身后:“哥哥带着我和大家一起逃难,过桥的时候交不起过桥费,他带着我和大家一起硬冲过桥,守桥的士兵朝我们开枪,很多人被中弹了,哥哥也被打中了,走到这里就走不动了……”
薛敏这才注意到在这个孩子身后还躺着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很瘦,衣服上满是大块大块凝固了的酱紫色血迹,肩膀有一处弹孔,应该是近距离被手枪子弹打中造成的贯通伤。这样的伤势并不致命,只要及时止血、清创,个把月就能好,但是这个孩子带着妹妹顶风冒雪继续逃难,最终伤口附近软组织因为冻伤大块坏死,再加上失血过多,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力,倒在了这里。他的呼吸早已停止,但是眼睛仍然睁着,那双失去生命神采的眼睛看着天空,冻裂的嘴唇微微张着,忧伤、绝望和迷茫都凝固在这稚嫩的脸庞上,这双眼睛让薛敏浑身一阵战栗。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小妹妹,你哥哥太累了,已经睡着了,我们让他入土为安吧……豹子,山猫,过来帮一下忙。”
两个虽然矮小但不失强壮的小鬼拿着工兵铲跳下来,就在路边七手八脚的挖了个浅浅的坑,把那个小男孩的尸体放进去,填回土,薛敏则捡来一块木板用匕首在上面飞快的削着想做个木碑,她不想让这个勇敢的小男孩就这样变成孤魂野鬼,她要留下一个标志,等小女孩长大了也能找到哥哥的坟墓。正忙着,人声骤然鼎沸起来,数以百计的士兵像决堤的洪水一样从北边涌过来。他们的军帽戴得歪歪斜斜,军装外面套着乱七八糟的衣物,有那么几个甚至学起了司马懿,穿着女人的衣服,手里还拎着大包小包,甚至拎着木桶,里面装着不少吃的东西,除了他们手里的枪可以证明他们曾是军人之外,他们身上就再也看不出半点军人的样子了。一看到他们,小女孩便浑身发抖,躲到薛敏身后指着那些士兵尖叫:“他们来了!就是他们开枪打死了哥哥,还有好多人……血,桥上全是血……”都吓得语无伦次了。
薛敏瞪着这些溃兵,面露杀气,猛的一蹦蹦上车,哗的一下将高平两用重机枪枪口指向那帮溃兵,发出一声怒吼:“你们这些垃圾,给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