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燕然没有说什么,小卉子下意识便将燕然的沉默看作是答应了。于是她难得露出半点笑意,继而说道:“四皇子太过拘礼,委实不好。如此瞧着有点儿不大气,不像我们公主,我们公主可是这世上最聪慧、最大气的人了!”
一说到燕蒹葭,这姑娘便有些滔滔不绝,大有止不住话头的趋势,听得一旁四皇子府的下人忍不住翻起白眼,试图阻止她那仿佛没有止境的夸赞。
只是,那下人方要出声,燕然便回头看了他一眼,于是,他只好默然,继续听着小卉子满脸喜色的说着。
“四皇子大抵不知道罢?公主府新奇的玩意儿可是许多呢!我们公主喜欢金银堆成的屋落,所以公主府很是气派奢华,半点不比皇宫来得差呢!”她一边说,一边摇了摇头,似乎在同情燕然没有过多的银钱装饰府邸,以至于就她看来,这四皇子府实在是略显寒碜。
“卉姑娘说的是,”燕然笑眯眯道:“有机会,我一定会去一趟公主府,看看卉姑娘说得金银堆成的屋落,是何等模样。只是,听闻公主府有好些秀美俊朗的面首,不知卉姑娘有没有见过?”
“自是见过的。”小卉子道:“不过,四皇子怎么关心起公主的面首了?难不成四皇子真像公主说得……这么多年都不娶妻生子,就是因为其实对女子不感兴趣?”
一边说,小卉子一边露出怀疑的神色,看得燕然竟是无言以对。他没有想到,燕蒹葭私底下竟是如此揣测他,难怪乎今日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及娶妻一事……
“卉姑娘想差了,”燕然压下心头的情绪,不动声色道:“我并不好南风,虽说我没有娶妻,但府邸还是有些侍妾的。”
“哦~”小卉子点了点头,也不知是相信呢,还是不相信,总之,她的神色实在很难让人欢愉的起来。
“那卉姑娘可是见过哪些俊秀的男子呢?”燕然神色淡淡,半分不恼,只缓缓道:“我听闻,七皇妹的府上有个面首是她最喜爱的,不知卉姑娘可是知道?”
很明显,燕然之所以不打断小卉子的话,其实是因为他想从她嘴里套话。这小姑娘看起来有些头脑简单,且她还是燕蒹葭的亲信,若是能从她嘴里知道一些东西,想来局面会非常有意思。
燕然兀自想了想,可小卉子却没有回答,甚至燕然发现,她竟是默默盯着他,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卉姑娘为何这么看我?”燕然问道。
小卉子扯了扯嘴角,径直回道:“奴婢觉得四皇子有些不甚聪慧。”
燕然:“……”
“首先,奴婢方才便与四皇子说了,四皇子大可直接唤奴婢小卉子。四皇子唤的那个什么卉姑娘,实在是让奴婢觉得不适应的很。”小卉子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再者,四皇子是觉得奴婢是傻子吗?如此明目张胆的套奴婢的话,奴婢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四皇子的问题。”
分明是天真蠢钝的小姑娘,眼睛小小,鼻尖小小,可说话的口气,哪里像个婢女?
恐怕也只有在燕蒹葭的面前,她才一口一个奴婢的自称。在燕然的面前,简直就像是野丫头,半点礼仪体统也没有。
“大胆!”燕然身后那小厮实在看不过去,斥责道:“殿下说话,你一个小小婢女竟是也敢如此放肆,是不要脑袋了吗!”
小厮的斥责出口,燕然并没有再阻止,显然,他是想借小厮的口,教训教训这个没有规矩礼仪的女子。
可小卉子哪里只是婢女那么简单?她只不过看起来天真,骨子里却极为聪慧。所谓大智若愚,便就是她这样的。
“四皇子可以现在就摘了奴婢的脑袋,无妨。”小卉子不以为意,耸肩道:“不过,公主先前也叮嘱过四皇子好生待奴婢,若是奴婢在四皇子的府邸出了什么事情,那么……恐怕四皇子是赔不起的。”
“赔?”小厮见燕然默认了自己的行为,便接着道:“你不过贱命一条,也需要殿下赔?就是殿下当真摘了你的脑袋,你觉得七公主会因为小小婢女,同殿下闹吗?”
“公主当然不会同四皇子闹,不过……”小卉子一脸无辜与无奈,说道:“不过,四皇子当是知道我们公主的性子,公主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杀了奴婢没有关系,就是不知道四皇子要付出什么代价。”
分明不过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是让燕然哑口无言。且他深思,或许燕蒹葭就是故意给她送了个这么‘无礼’的丫头,给他挖了坑,一旦他斩杀了这丫头,燕蒹葭便顿时有了机会,要他付出代价……
“退下,”思索不过转念的功夫,燕然呵斥身后的小厮,道:“卉姑娘是贵客,岂容你放肆的?”
燕然一口一个卉姑娘的喊,听得小卉子深觉头大。不过她见燕然委实是‘笨拙’,深吸一口气,打算就这么让他叫着罢。反正也不会因此掉块肉就是了。
“罢了罢了,四皇子还没有用膳罢?”小卉子摆了摆手,懒得再看燕然做戏,只说道:“公主让奴婢照料四皇子的膳食,四皇子且等着,奴婢给四皇子烧点好吃的。”
一边说,她一边便朝前走去,头也不回的样子,甚至让燕然怀疑,她是不是从前入过四皇子府邸?
燕然的想法才冒出来,身后的小厮便幽幽说道:“殿下,那不是去后厨的路。”
“那是去哪儿的?”燕然眯起眸子,对小卉子的怀疑一瞬间到达了顶峰。
小厮面色一红,结结巴巴道:“那是……那是去茅房的。”
他话音才落下,前头的小姑娘忽而转身看向燕然,问:“四皇子,后厨在哪儿?可否为奴婢引路一番?方才只顾着和四皇子说话,奴婢一个不留神,差点以为这是春光阁了!”
春光阁?
燕然嘴角抽搐,堂堂四皇子府邸,竟是与春光阁相提并论,或许燕蒹葭将她塞过来,就是为了……气他的!
……
……
摘星阁是燕京有名的酒楼,它和一般的酒楼不同,摘星楼只有最高处的两层,底下皆是巨石堆砌,其命名以手可摘星辰之意,极为别致浪漫。
同时,摘星楼也是燕京最高耸的一处地儿。因着这摘星楼的雅致独到,许多贵胄公子哥,都喜欢来这风雅的地方饮酒消遣。
燕蒹葭还未登顶摘星楼的时候,付兼便已然坐在了一侧的望风台。如今虽说正值冬日,但依旧有许多人冒着严寒冷冽,想要在此地等着今年燕京的初雪降临。
付兼生的很是俊美,他五官深邃,眉眼宛若雕刻而成,与燕然的异域风情不同,付兼看起来就像是草原上的野马,狂野、奔放。
他独自一人坐着,不同于京中其他贵公子,他身后没有一个下人伺候。
似乎邻桌的青年认出了他,忍不住上前结交,道:“这位可是淮阳侯世子?”
付兼一笑,点头道:“正是在下。”
那青年举杯,朝着付兼敬酒道:“久仰淮阳侯世子大名,听闻世子方回京一月,时至今日才得以相见。”
“兄台言重了,”付兼道:“付兼不过凡夫俗子,当不得什么大名不大名的。”
正是时,一道似笑非笑,雌雄莫辨的声音传来:“没想到咱们淮阳侯世子如此受崇敬呢?”
付兼与那青年同意时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少女着一身男子衣袍,浑身上下都透着矜贵的气息。
“公主!”付兼大喜,方才对着那青年还谦虚的神色,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见,如传闻一样,他的确是打心眼里喜欢燕蒹葭的。
那青年见来者是临安公主燕蒹葭,顿时吓了一跳,慌忙又坐回了自己的原位去。
燕蒹葭见此,不以为意,她大步朝着付兼走来,笑眯眯道:“听闻你回京一月有余,可惜正与本公主错过了。”
付兼的确是回了京一月有余,但恰巧,这半月燕蒹葭并不在京中。或者说,他回京的时候,她方离京几日。
付兼点了点头,示意燕蒹葭坐下后,他才给燕蒹葭递了个杯盏,倒上烈酒:“是啊,转眼我又要出征了。若是我今日再不邀公主出来一叙,怕是没有机会了。”
出征?
燕蒹葭一愣,看向付兼:“你何时要出征?怎么本公主半点消息也没有得到?”
“今晨早朝的时候,陛下下的命。”付兼道:“正因如此,我才火急火燎的寻了公主一同来着摘星楼。”
出征为了什么事情,付兼没有多说,毕竟当下人多嘴杂,朝中重要的事情,倘若泄露了,后果不堪设想。
燕蒹葭心领神会,也没有追问,只道:“朝中能率领兵马的又并非只你一个,怎么父皇……”
她指着的,其实是楚青临。按理说,楚青临也歇了好一阵子了,是时候该离京了。
“公主说得那人,早朝的时候也自发请命了,但陛下……拒绝了。”付兼神色微微有些暗沉,显然,燕王是对楚青临不信任,不敢放任让他出征。
淮阳侯府与楚家不同,淮阳侯府是燕王登基以后才封的爵位,可以说,相较于楚家,淮阳侯才是燕王真正的左膀右臂,全心信赖的将士。
“可惜了,本以为你会多留几日,早知道,本公主回京的第一日,便去寻你了!”燕蒹葭叹了口气,无奈道:“只能望着你早日凯旋归来了!”
说着,她举杯,两个杯盏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同时将杯盏中的烈酒一饮而尽。
嘴里的酒味很是浓郁,燕蒹葭记得这味道,那是淮阳侯亲自酿的烧云酒。一年前,付兼回京料理事务,正巧那时燕蒹葭生辰。那一日,他带着的便是这烧云酒。
想起往昔种种,燕蒹葭不由有些恍惚。
“实话说,这次出征,我总有一股不祥的预感。”付兼放下手中的杯盏,再度给燕蒹葭添了一杯,叹息道:“可惜,我生平最大的夙愿,无法得偿所愿。”
最大的夙愿?
一旁饮酒的青年竖起耳朵,他想起,先前整个燕京都在传,淮阳侯世子付兼对临安公主一见倾心……
“付兼,你这话,说了几次了?”燕蒹葭哼笑一声:“本公主可记得,上回你也是这么说的。”
付兼的确,对她心中欢喜。当年燕蒹葭也是错愕不已,付兼比她年长许多,算上年纪,应当是和扶苏差不多。因而他离京的时候,她还是黄发垂髫的小姑娘,等到她长成的时候,付兼才迟迟归来。
她与他相识于一壶酒,就那么一场痛饮之后,付兼忽然与她说,想要娶她为妻。
那时候,燕蒹葭真的酒都吓醒了。本以为付兼只是开玩笑,但没有想到,这厮当真是动了心思。
在她有生之年的印象中,付兼或许是第一个和她说想娶她为妻的人。但那时,她并不知道情为何物,故而在他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她便径直拒绝了他。
“这次是真的,”付兼痞气的笑了笑,两颊边的酒窝很是深邃:“公主什么时候将府中男宠遣散?我可以入赘公主府的。”
付兼的话方出口,周身的那些贵公子哥便都是一脸愕然,难以置信。在燕京,有些男儿崇拜楚青临,同样的,也有一些人对付兼很是敬佩。
可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传言不是传言,而是真的!他们心目中的大都督,竟然对如此荒唐的临安公主,生出爱慕之情?不仅如此,他还扬言,要入赘公主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