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而一笑,捧着茶盏的指尖微颤:“公主……可真残忍。”
他怎么能不知道呢?情之一字,是令人遏制不住的靠近。幻境里,燕蒹葭与他朝夕相处,却一直规规矩矩,甚至有时,待他如同血脉至亲。
那夜画舫游船,他被困楚家,没有应约前去,可次日一早,燕蒹葭却很是平淡,没有一丝小情绪。他是不太懂情爱,可不是傻子,看不出一个人欢喜与否。
他甚至自私的想着,燕蒹葭情窦未开,他便捧着一颗真心,待她极好,细心周到,哪怕是不爱,她或许也会习惯了他的存在。
习惯成了依赖,便可以迷惑她,让她以为那就是爱。
“谢谢你的欢喜。”燕蒹葭没有逃避,郑重道:“你已然努力过,该是要无所遗憾。”
幻境中的她,没有今生的记忆,的的确确是被楚青临所迷惑了,所以那时候的她,以为是爱,是欢喜。
她那时便想,话本子那种情窦初开,只不过骗人。
她欢喜楚青临,是因为楚青临待她极好,比父皇还要好。对这样一个人,她有愧,还不起这情,便只能用余生来还。
“是,”楚青临笑了笑,忽而有些释然:“我没有遗憾了。从此……便不再爱慕公主了。只是,公主可否告诉我,幻境之中,公主对国师……可有欢喜?”
“没有。”她毫不犹豫:“那时,我是恨极了他的,他害了我父皇,把持朝政,威胁着我,直到死,我也是恨着他的。”
“公主是非分明。”楚青临闻言,似乎觉得那插着自己心口的刀略微松了一些,缓缓道:“也不枉我对公主爱慕一场。”
……
……
与楚青临说清了一切,燕蒹葭便坐上了公主府的马车。
她靠在马车壁上,脑海中浮现着初次见到扶苏的一切。
三年前,她一次见到扶苏,那时其实并不是在宫中。
三年前的燕蒹葭,只是个小姑娘,因着素日里无聊,瞧了许多话本子,便向往着江湖。
话本子里头的江湖,刀光血影,却也快意恩仇。她早年身子骨不好,一直卧床,每日困于一方天地,到了后来便也就愈发向往自由。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她因逃学,拉着西遇便出了皇宫。
她穿着一袭粉嫩嫩的袄裙,春分刚过,微风凌冽,她下了马车,便直奔永兴坊而去。
建康的永兴坊,赌徒的圣地,燕蒹葭早早便听闻了,故而此番是势在必行。
但初出茅庐的小丫头,不懂世间险恶,早早便输了个精光,连带着头上戴着的金钗,也一并输了去。
不过她是公主,自来不知钱财几何,倒也是不觉可惜,只想着尽兴便可。
临到夜幕降临,她才觉腹中饥饿,于是看了眼隔壁的酒楼,吩咐西遇去买吃食。
西遇愕然,只得硬着头皮言明所有钱财都输了去,如今连吃饭的银钱都是没有。
于是,她那时便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饿着肚子,先回宫。
要么……便是让西遇去赊账,亦或者……偷。
显然,燕蒹葭选了后者,她娇娇软软,身子骨还薄,根本受不得半分挨饿。
是以,西遇只好叮嘱燕蒹葭在酒楼门前等着,莫要走开。
只是,西遇方离开,那些原本在赌坊里头虎视眈眈的恶人,便出现在她的面前。
原本一个极为漂亮的小姑娘便是惹得旁人觊觎,更何况这小姑娘出身富贵,一整日下来赌输了那么多银钱还风轻云淡。
歹人各怀心思,为首的大汉满脸垂涎,道:“小姑娘,是不是饿了?叔叔带你吃好吃的!”
小丫头闻言,却是睨了一眼,没有回答。
那般矜贵的模样,显然是出身不凡,为首的汉子与身边的小弟对视了几眼,便也顾不得周旋,“去,把这小丫头片子给爷绑了!”
今日小丫头身边跟随的男子,显然是功夫极好的,如今趁着他离开,自是要尽快动手。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也敢抢人?”小丫头冷哼一声:“真是不要命了!”
她丝毫没有畏惧,一双黑漆漆的乌瞳,镇定至极。
只是,还没等到隐没在暗处的帝隐出现,身后便有男子清越的声音响起。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这是要在永兴坊门前闹事?”
小丫头回头看去,便见一公子白衣胜雪,眉眼如画,出现在她的面前。
那一瞬间,她的的确确有些看痴了。
这大哥哥,真是比学堂里那些名门贵公子好看多了。
不过,她惊艳了一番,便很快回过神,那些歹人似乎认得此人是永兴坊的主人,便灰溜溜的跑了。
见那些歹人离去,白衣公子却没有多说一言,只从容转身,显然并不想与人有多牵扯。
“大叔!”她脆生生喊了一声,但那大叔二字,却是让白衣公子顿住了脚步。
“小姑娘是唤在下?”白衣公子回头,定定然望着她,温润如玉的脸容,笑意浅浅。
她不答,只继续眨了眨眼睛,道:“大叔,我饿了。”
白衣公子挑眉,对于眼前少女的无礼要求不为所动:“你的仆从想来一会儿便会给你带来吃食。”
少女说的理所应当:“我方才要他去偷东西,想来他是被抓了,亦或者说被发现了逃走了。”
一边说,她一边走到白衣公子身边,满脸无辜的眨眨眼,显得很是可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