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裳缓缓道,“十三年前的七月中旬。当时我从金陵走水路回苏州,船在梁溪码头暂停,船舱里闷得慌,我便到外头站了会,旁边的船上忽然有人问我‘姑娘有没有個兄长啊’。我当时找人快找疯了,闻言立即与其攀谈起来。他说在旅途中曾遇到一个很是谈得来的朋友,后来失去联系,便想寻一寻。”
苏裳自然追问曾在何处见过,那人说就在金陵。
“我与他互留了地址,方便日后联络。当时我太过着急,没多防备,回去后才隐隐反应过来过于巧合,而且交谈过程中他似乎在套我的话,我只以为又是一个查到我背景的人准备骗一笔钱,然而等了许多日也不见对方有动作。之后我再想联系时,发现竟然已经找不到人了。待到时隔多年再次回到长安,在江心园宴赴宴,竟又叫我偶然间遇见了这个人,他面相变了许多,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我没有上前相认,他竟也装作浑然不识。”
苏裳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认错人,她做梦都想寻到兄长,自然不会放过每一个可能,当时已经将那人的样貌刻进脑子里了。
当然,这并不是苏裳怀疑此人的主要原因,毕竟她因为貌美总有人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来搭讪,更有人查到她的背景准备骗财骗色的,或许当初这个人就是找借口攀谈,后来又不了了之,再见面早已将此事忘记也说不定。
“于是我也装作不认识。只是我心里总想着他是不是真有我兄长的消息,便时常过来,几年过去,我几乎已经放弃从他口中打听到消息,谁料就在前几日突然在莲花台看见了那个长相酷似我兄长的人,若非年龄对不上,我也以为是他了。”她目光落在那个正在舞剑的人身上,笃定道,“这绝非巧合。”
刚刚触碰一连串的陈年旧案,便惊起了一滩鸥鹭,怎么可能会是偶然?崔凝比苏裳更加确信这不是巧合。
苏裳歉然道,“大人莫怪我没有及时告知,实在是这十三载遇到过太多……”
“可以理解。”崔凝道。
就像她方才心中有所防备,对方寻人十三年间经历不知经历多少欺骗,更不可能轻易交付信任,更何况,苏裳可能打心底就拒绝相信兄长已死的消息。
她问道,“夫人可否让我见见吴梁?最好不让他察觉。”
这才是她今日来江心园的主要目的之一。
十四年前胡御史在淮南道山阳县任县令时端掉的匪窝还有一个漏网之鱼,崔凝怀疑谋害胡御史的人与其有关,本只是因为最近恰好在查这个案子,不自觉便联系起来,没想到还真有谱!
此人从江淮一带过来,时间也勉强对的上,并有试探苏裳的举动。
符九丘与苏雪风曾经共用过同一个身份,会查到苏裳头上似乎也不难解释。
“好。”
两人低声商议一番,崔凝回去叫上诸葛不离一起再次返回。
苏裳吩咐胡服少年去请掌柜后,便与诸葛不离在窗边榻上欣赏歌舞,崔凝则侍立在侧。
约莫过了半盏茶功夫,便见侍女推门进来,“夫人,吴掌柜来了。”
苏裳原本冷凝的面容乍然浮上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就连声音里都带了一丝笑意,“快请进。”
侍女退出去不多时,便听见脚步声,尚未露脸声已先到,“可是有一阵子不见苏夫人了!”
崔凝微微抬眼,便见一个身影从蝉翼纱帐幔后绕过来。来人身量中等,面白长须,还算端正的五官放在那张脸上让人一眼很难记住。
这种丢进人群就找不到的特点,很熟悉。
崔凝一看见吴梁便明白了苏裳说的“相貌变了许多,但是一眼就认出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