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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洺加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但看所有人都不提这一茬，他以为洺菱丈夫死了，实在不想在孩子面前提他的伤心事。但看孩子受苦，洺加又怎么忍心。

洺菱没有直接回答洺加，反而反问他：“母父，你后悔醒过来吗？”

洺加一怔，第一次有人问他这个问题。他后悔吗，洺加醒来有近两个月了，但他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洺菱看洺加皱眉思索，就赶紧为他解围：“我知道这是个很让人为难的问题，母父，你不用回答我也行。”

洺加却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洺菱的额头。这些日子，他和洺菱相处，也算对洺菱的性格有了些了解。他的这个孩子，是个善解人意的人，温和又细心。但就是善解人意过头了，连少年人的意气和活泼都被磨光了似的。说实在的，洺加很心疼他这样，他更喜欢洺菱朝自己撒娇耍赖，他更为他自己着想一些，而不是总为别人着想。他说：“不是，我知道你问我，一定是非常想知道这个答案。”

洺菱说：“但母父，我不希望你为难。”

洺加笑着低头亲他的额头，他的亲昵让洺菱也笑了，洺加说：“你就是太为别人着想了。我真希望你可以活得轻松点，菱菱，作为你的母父，我希望你可以在我面前更活泼妄为一些，这样，我才会感觉到我是你的母父，不然，我觉得怎么总是你在为我担心了。”

洺菱要反驳他，洺加的手指轻轻放在了他的唇上，他说：“别说其他了。我现在来回答你的问题。我当然不会后悔醒过来，我后悔为什么我现在才醒过来，要是我能早点醒过来，或者说我能够不生病沉眠，那该多好。那样，菱菱，我就能够看着你出生，然后教养你长大了，而不是让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一下子就长到这么大了。你知道吗，我无法参与你们的成长，我不能看着这个世界变化，我觉得这对我太残忍了。你知道吗，在人类早年刚进行宇宙大航海的时候，飞船经常出事，很多救生舱因此飘在宇宙里，有些人被救出来了，当他们醒来，发现人间已经过了千万年，他们的家人都已经过世，朋友也不在了，他们完全无法忍受，很多人都愿意选择安乐死。菱菱，人之所以活在这个世界上，是因为和这个世界有着牵系，他们有爱着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有爱他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是这些爱和关系让他确定着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存在。如果没有了这些牵系和关系，你说那该多么痛苦。菱菱，你说我会后悔醒过来吗。不会的，我爱你们，能够醒过来，看到你们，而你们都还好好的，我已经非常高兴了。我感谢你，把我唤醒了。”

洺菱痴痴地看着他，他伸手握住洺加的手，“母父，我想，父亲会爱你，真是一点错也没有。你是个有智慧的omega。我比不上你。”

洺加因他这话一怔，好笑地说：“被自己孩子这么说，我也会不好意思的。不过，你怎么会觉得你比不上我呢。菱菱，我们都很爱你。”

洺菱说：“因为我没有您的这种勇气。我甚至想过，也许你并不愿意醒过来面对现在这一切。母父，奥斯帝国没有了，你伤心吗？”

洺加神色出现了一丝迷离，“当然是伤心的。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历史已经如此，我们只能向前看，只有不断向前看，并对这个世界有更好的影响，才能对得起死去的人，我只能这样对自己说。”

他抚摸着洺菱因病发烫的面颊，“你不要多想这些了。我知道，你会觉得你是奥斯帝国的罪人。但不是的，菱菱。也许在数万年后再来看现在，那时候人类的后代会认为，人类的大融合，是历史必然，是人类的进步。”

洺菱却说：“但我想到这只是为我自己推脱掉罪名和廉耻，我就更加难受。”

他说完就后悔了，因为这句话同样有指责洺加的意思。洺加却没在意，他道：“那我们就只能用自己的能力让奥斯帝国得到更好的发展了。人如果不能战胜自己，只会让身边人为难。”

洺菱弱弱地点了一下头，然后说：“母父，我的丈夫，他还没有死，但是，他是奥斯帝国的上将，他又是强硬的报国派，所以父亲强制性让他进入了休眠，他在休眠舱里。父亲说，我可以选择让他醒过来，但我害怕，我怕他醒过来后发现这个世界变成了这样，他不仅失去了自己要报效的国家，而且还成了敌国皇子的丈夫，他一定会难以接受。我想到他难过，我就想他这样永远休眠下去就好了。”

洺加惊讶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菱菱，那你现在怎么想呢？”

洺菱会那么担心，当然是因为他非常爱他丈夫，洺加觉得这件事，必须儿子自己想明白才行。

洺菱说：“我听了你的话，我想，我应该让哥哥醒过来。他一直是意志坚定的人，他有他的人生理想和抱负，有他想做的事，而他却一直在休眠状态，这对他来说，太不公平了。我相信哥哥，他一定不会责怪我，他会和我一起面对现在的情况。我要相信他。”

洺菱的神色变得坚定起来，洺加疑惑地说：“哥哥？”

又调侃小儿子，“你和你这位哥哥感情真好，一直都叫哥哥吗？”

洺加本性上是很促狭的人，其实洺菱也遗传了他的这个特点，奈何两人都被磨得早就没有促狭的心思了。洺菱突然被洺加调侃，就有些害羞不自在，低声说：“他就是……就是我的养兄，洺烯。你说过你认识他的。”

“呀？”洺加果真吃惊了，“原来是洺烯。”

洺加收起了刚才的调笑神色，说道：“洺湛堂兄，是个很好的人，只是死得太早了。我曾经见过洺烯，不过还是洺烯很小的时候，才几岁。他和洺湛堂兄是有点相像的。”

洺菱说：“是的。哥哥他和养父长得有点像，而且，脾气也有些像。”

洺加说：“你能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你觉得幸福，就是我作为母父最高兴的事了。”

洺菱很感动：“母父……”

洺加轻轻抚摸他的面颊，“好了，乖，快睡了。要不我陪着你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