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茫茫的夜色中,许平看不清远方的景物,但是他刚才所听到的那种闷雷声,已经变得越来越响。同时,四周的大地也已经被人们的惊呼声所充斥。山周围的地面上,到处都是人在奔跑,这些隐约不清的人影看上去就像一群一群的蚂蚁。
终于,雷声已经传到了耳边,洪水出现在许平的眼前,许平看见一道闪着黑色光泽的水线向着身边涌来。在月色下,这道水墙前进的度显得并不快。但在地上的人却先后被无情的追上,许平看着地上的人在这道水墙面前,疯狂地奔跑着,但是先后被这条看似缓慢的水线无情地追上,转眼间营地就被吞没。
在许平的身边聚拢的人越来越多,周围的士兵,还有百姓,都尽可能的向山头的最高峰跑来。在这种情况下,许平的卫士也已经无法维持秩序,这些人全部挤在一起,把整个山挤得满满的,当水线从山边划过的时候,那些拥挤在山脚下的人,仍然被水无情的带走了,这些人在水中挥舞着双臂,呼号着,统统消失不见。
……
当狂呼着“黄河决口了”的骑兵从军营旁冲过后,秦德冬大概是整个营房中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他马上把全营的弟兄们叫醒,让他们从找到身边一切可能用来飘浮的东西,或者干脆把自己绑在树上。等到秦德冬和他的兄弟们听到大水卷地而来的呼啸声中时,刚刚通知过兄弟们的秦德冬抱起两个木盆往自己家里跑。在他已经跑到看见家门的时候,岳牧从他身旁飞奔而过,秦德冬扔下一个木盆,一把揪住这个手下。
“岳兄弟你要去哪儿?”秦德冬看了看赤手空拳的岳牧:“你身上怎么连块木板都没有?”
岳牧拼命挣扎着,企图从秦德冬的手中逃走“我要去刘家,他们家不知道怎么样了?”
秦德冬松开了手,但是紧跟着又抢上去,正要跑开的岳牧又被秦德冬一把抓住。
“这个给你,岳兄弟!”秦德冬把一个木盆猛地塞到了岳牧的怀里,岳牧来不及说话,秦德冬就抱着另外一个木盆远远地跑开了。同时还听到秦德冬叫道:“不必多说了,快去找刘家吧。”
秦德冬跑进家的时候,刺骨地冰水已经没过了脚面,秦德冬的妻儿正惶恐不安地坐在床上,看到秦德冬冲进家门后,母子俩分别爆出喜悦的叫声和一声嚎啕大哭。秦德冬二话不说的把一岁的儿子抱在怀里,另一支手把惊呆了的妻子从床上揪起来,秦德东拖着母子二人往门外冲去。跑到门口的时候,水已经没过了大腿,真冷啊,十月的河水瞬时浸透了秦德东的军裤,让他牙齿开始打战。全身哆嗦着,秦德冬把儿子装进了木盆,然后和妻子一起扶着木盆往外跑。
水越来越大,而且开始形成了波浪,秦德冬夫妻二人在黑夜里挣扎着,身边总能听见其他落水者传来的绝望呼叫声。
浪也变得越来越大,木盆里也进了越来越多的水,在浪涛的击打下,随时都有倾覆的威胁。而秦德冬的儿子在盆里也出越来越响亮的哭声,用不了多久,木盆里的水就已经没过了一半,此时夫妻二人也都已经精疲力尽。秦德冬看到妻子已经显得无力打水,差不多把全身的重量都系在木盆上,这更加重了木盆的负担,已装了半盆水的木盆边缘已经离水面只有一毫之差。
“早知道不给岳牧那个混蛋一个盆了!”秦德冬心里忍不住想到。
在冒出这个想法的同时,秦德冬松开了双手,随着他松开了握着木盆边缘的双手,巨大的水浪迅地将秦德冬和他的妻儿分开,黑夜里秦德冬能听见妻儿悲戚的哭声和他们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秦德冬独自在水中挣扎着,渐渐地他感觉全身都失去了力气,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湿透了,像铅块一样的把他往水里拖。在秦德冬最后一次挣扎把耳朵探出水面的时候,确切地听到了妻儿还在呼唤自己的名字,心头怀着自己妻儿必定能够脱险的坚定信念,秦德冬像一块石头似的,直沉水底,在周围无尽的黑暗中,秦德冬最后的想法是:“终于被岳牧那个混蛋害死了。”
大水传来的时候,决堤的大水扫荡着他们所遇到的一切…开封百姓刚搭建的茅棚被无情地扫荡着,一些半大的树苗也被洪水连根拔起。
在刘家门外的树上,那几只刚出生的小喜鹊唧唧喳喳地叫着,虽然它们并不知道到底生了什么,但还是本能地感到巨大的威胁。在洪水扑到这棵树的鸟窝上之前,这群小喜鹊的母亲返回了鸟窝。母鸟落在它子女的头上,用翅膀掩护着它们,挡在它们与洪水之间,并出温柔的叫声安慰着这些雏鸟,雏鸟在母亲的翼护下也安静下来,直到它们和母亲一起被洪水所吞没。
转天太阳出生的时候,曾经的闯营营地,还有开封百姓的临时住处地,已经变成一片汪洋,大难不死的许平,还有他的卫士们和无数的军民,肩并肩地挤在他们避难的山头,这个山上的将士都是许平身经百战的部下,但此刻他们人人战栗不已,不少人已经被吓得失魂落魄,,一个以往多次在战场上证明过自己勇气的好汉,甚至被吓尿了裤子。
随着水势渐渐变缓,中午时分,越来越多的人和动物的尸体开始飘浮在水面上。许平举目四望,所有看得见的高地上都挤满了人,许平不知道自己的部下、朋友,还有同僚们到底命运如何,而且他也无法派人去打探。一些被挤在山坡边缘的人趁着水退去一些后,开始去够水中的飘浮物,这些人从水面上捞起一些飘浮的树枝,打算把它们编成木筏出去侦察。
“这是怎么回事?”许平此刻也如同失魂落魄一般。周围的人面面相窥,却说不出什么话。
终于有一个面无人色的卫士回过神来,他嘴唇打着哆嗦,脸上全是不能控制的惊恐之色:“我们在开封打得太久了,一年来无论是我们,还是官兵,都没有精力去修缮大堤,估计是垮掉了。”
“真是天意……天意……”许平口中喃喃地说道,一年多的心血、苦心经营的基业、足以抗衡朝廷的军队,看起来已经于一夜之间化为乌有,他抬起头看着天空,心中满是愤恨不平:“天公啊,昏君无道,残民以逞,为何还要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