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还算是好的呢,上次广东总督府对广州新报的记者说,说什么在李总督特别关怀民生农业,在他和总督府同僚的积极努力下,粤省的稻米亩产有望超过八百斤。”两个人离开广东卿院后,施天羽讲在那次新闻发言后的咨询日里,卿院的大夫都快把房顶掀了:“先是质问李总督是不是想做征农民的税,是不是想压低粮价……李总督则先说他手下讲的是不是全省每个角落,然后说这不是普遍现象、最后说普遍不是这个现象,而是他听说有些个别地区大概、也许、可能产量能提高。”
“他承认错误才算完?”黄乃明知道这个数字多半还是有吹嘘成份,不过他倒不是觉得这有什么太不多的地方。
“哪能?”如果放在以前崇祯朝期间,无论是施天羽还是其他南明官民,都不会觉得偶尔吹两句是什么特别的大事,但这短短几年,南方百姓的脾气就被迅速养了起来,越来越不好伺候了。黄乃明在北方呆的时间太长,和施天羽还不太一样,只听他说道:“大夫们继续追问到底是什么地方,他听谁说的,甚至都有人提议要让对李总督说这话的人上卿院接受质问。”
“就为了这么一句话么?”黄乃明又一次觉得广东卿院有点小题大做……
“上次广东选总督,呼声最高的东林党和国民党互相拆台,拼尽全力把对方的竞选人都成功地骂臭了,最后被李总督捡了便宜,本来就恨透了他。现在李总督想往自己脸上贴金、扩大工党的影响,他们岂能容忍,不但要把金箔撕掉,连同总督府的面皮都要一起扯下来。”施天羽直接引用了一些国民党为自己为什么不放过李总督做的解释,大意就是说如果不防微杜渐,不迎头痛击总督府每一次吹牛的企图,他们的胆子就会变得越来越大,早晚会浮夸成风:“东林党也说无论官府做了什么错,最倒霉的还是百姓,总督府的官员可能会被骂一顿、被轰走,李总督也可能会卷铺盖走人,但是官员只要不犯罪,这惩罚对他们也就是到头了,而他们犯的错可能会让百姓出人命的。东林党说的没错,就像我们行军打仗,将官们出错,是会让士兵丢掉性命的……”
“是啊,”黄乃明也承认这一点:“李总督有人盯着也好,他不会犯大错。”
“后来李总督说他手下只是为了在报纸上鼓舞人心,八百只是个概数,就好比说彭祖长命八百载,就是只其长命而已。”
施天羽兴致勃勃地继续讲道:“结果有大夫反驳说,那皇帝万岁,万也是概数,更多更好听,质问李总督怎么不用?”
“李总督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承认自己又失言了呗,他最后解释说这是为了歌颂圣明陛下监国,国公执政英明,于是全粤粮食丰收。这个理由搬出来后李总督说他感到很委屈,以前祥瑞是真要动用民脂民膏的,但是现在只是说一两句话而已。”
“他说的到也是实话。”
“但毕竟还是承认撒谎了,反对派大造声势,说李总督公然撒谎,存心愚弄选民。”但施天羽说这个效果不是很好,当时广东的百姓还不太适应这种政治景象,对比之前高高在上,令人敬畏不已的巡抚老爷,他们已经开始觉得李总督是个可怜人了:“闹腾了整整一个月啊,下个月又有新的事出来,这桩故事就渐渐淡忘了。”
当时反对派还给李总督编了好些戏段子、评书段子,施天羽还记得其中一个:“有几个扮农民,还有两个扮总督府的官吏……”
一开始的唱词完就是有一个当官的在问百姓:当今圣明陛下监国,尔等过得好不好?
一个农民搭腔道:好!
那官接着唱:爱民如子李总督关怀民生,你家有没有田?
农民说道:有!
施天羽说中间应该还有一些,但是他不记得了,只记得最后一问是:
粮食收的多不多?
农民一起答道:多!一亩有八百斤呢。
施天羽笑道:“两个官吏模样的人听到后就凶相毕露:那你为什么不缴税、不缴粮?你这刁民反对圣明陛下,诽谤太平盛世,忠心耿耿的李总督,须容不得尔等这帮宵小。”
这戏文听说被东林党传播得很广,好多戏班子都跑到地方上去演,搞得是人人皆知。
“本来李总督刚上台的时候,工党都弹冠相庆,说以前只要为民做主,不但可以立生祠,卸任还会有上马碑,李总督只要好好干,这广东以后就是工党的天下了。结果看起来蛮不是这么回事,李总督比以前的官辛苦多了,平心而论,大明这百年来就没出过这么勤恳、有度量、起早贪黑、政绩不坏而且不收钱的巡抚一级高官,但是我看他是休想捞到生祠和上马碑了。”
上次广东省卿院选举,工党虽然有起色,但是也绝非之前预想的能在广东一家独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