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顺军士兵开了第一枪,然后一丝不苟地给枪换弹、装填,军官也没有催促的意思,等他们大多完成后才又一次叫道:
“开火!”
……
硝烟散去,落马但没有受重伤的明军骑兵纷纷举手投降。
看着遍地的垂死战马,神射营中的老兵们都是笑逐颜开:“又有烤肉吃了。”
“继续前进!”军官大声命令道:“向左转!”
士兵们整齐地转向,重新面朝南方。
“打仗就是这个样的吗?”新兵脸上又是兴奋又略有迷惑。
“我第一次上阵的时候,可不是这般简单。”他身旁的老兵笑道:“不过有一点是没错的,我们是长生军,无论是塞外的胡马还是朝廷的爪牙,在我们面前总是望风而逃。嗯,不光是在大将军手下是这样,从大将军师尊的时候就是这样了。”
鼓声响起,顺军迈步前进,不少新兵还沉浸在第一次对着真实敌人开火的兴奋中,刚才明军骑兵完全没有表现出抵抗的**,开始一群人盲目地跟着前头的人突围,大批地被打倒在顺军的阵前;后来一些人尝试从另外一侧绕,也被顺军如同打靶一样地击倒;还有一些零星的明军骑兵散乱地逃向西方,刚才这里的顺军已经和第十六步兵翼取得联系,那些骑兵没有向西跑多久就遇到了狙击营的小分队。
“这帮家伙,在山西、塞外就是这样了,”一个陕西籍的顺军士兵笑着说道,他是李自成在西安建国后才加入顺军的,跟着许平东征、南下,然后北返:“当初大同一战比这还壮观,几万北虏的骑兵从我们身边往外逃,大将军下令留出两个缺口让他们跑,在这几个看着是缺口的地方,是我们好几个纵队……北虏的骑兵在中间跑,我们就在两边用枪拼命地打,那次我真是打得手软啊,到最后手臂酸得都快举不起枪了。”
……
太阳刚刚越过头顶,许平已经换了第三匹战马,南明第十四镇已经不再具有什么威胁:它的四十一团被重创,残部被逐出战场;第四十二团全军覆灭,团长重伤被俘,许平下令好好给他治疗,务必要抢救过来(许平听被俘虏的参谋说:他们的团长中弹前大骂吉星辉不止,扬言要回去告他临阵脱逃,让他被明正典刑。);十四镇的直属战斗单位被悉数击溃,吉星辉连师部都没回就逃往浙江;总兵官赵宁正带着仅存的一团兵力向南撤退,之前他两次转移师部都因为狙击营的压力而不得不放弃。
击溃南面的大批明军后,许平当着众人的面对来谢罪的刘翼宣说:如果他每次抗命都能帮自己创造这样的战机、取得这样的战果,那么他每次都会得到原谅。
在北方,王启年显然没有预料到南面友军会如此迅速地崩溃,直到吉星辉临阵脱逃前他还在急匆匆地赶来试图夹击顺军。等发现友军已经崩溃后王启年已经离顺军阵地很近了,他虽然立刻试图撤退,但马上被刘宗敏的骑兵黏住,没撤出几里地就被顺军步兵追上。等发现自己有被从两翼迂回的危险后,王启年做出了和吉星辉一样的选择——弃军潜逃,第七军的直属战斗部队和拼凑出来的机动兵力在丧失指挥后被打得一败涂地。在刘宗敏的急追之下,李军长也不得不抛弃了他的指挥部(王启年也没有返回第七军军部而是带直属骑兵自行突围,当时李军长手里剩下的除了厨子和仓储保管员就是军医、兽医之流。),他甚至没有带军部向北去和公仆师汇合的机会,只好慌不择路地逃向西方。
刘宗敏派给许平的报告里虽然没有细说,但是称从第七军军部那里缴获到的物资极为可观,李军长逃走前甚至没有下令烧毁辎重。
“项王百战百胜,而轻用其锋,汉王则养其全锋,一战而定。”虽然形势看上去一片大好,可许平的脑海里却总是在盘旋着这句话,对面的明军从上倒下都是一支毫无实战经验的新兵新官,按照常理来说这本该是支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许平敢说如果自己建立一个完全没有老兵,由纯新兵、甚至是新军官组成的营头的话,那肯定是完全没有战斗力的。但明军的表现完全不同,比如诚实师仅存的四十团,在面对神射营一个翼进攻时就不显得多么处于下风,而面对神射营主力进攻时也能做到且战且退。
每一次战斗,顺军的老兵都会有所损耗,损耗的都是许平多少年来从四方搜集、一点点锻炼出来的精锐,许平知道自己的军力已经处于巅峰状态,从安庆大战以来,虽然兵力在人数上增加,但顶多也就是刚刚能弥补精锐老兵的损失而已。但明军有着巨大的成长潜力,就好比在淳化的宪法师,这几个月打下来,虽然从人数上看它损失不小,但经过这长期战斗洗礼的宪法师官兵让许平已经极其头疼,顺军要想强行歼灭这个师已经不可能大伤元气。
一群明军士兵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大道上,这突发事件打断了许平的思路,看了一眼对方的人数和队伍的阵形后,许平拔出佩剑就冲了上去,他的随卫大声呐喊着,人人在空中挥舞着雪亮的刀剑向明军冲过去。
见到这一片亮晃晃的刀光后,明军发一声喊就四散逃开,许平也不追击,把刀插回鞘中继续前进。现在战场还很乱,明军被打散的部队正四处游荡,寻找着脱离战场的机会。许平这一路上已经遇到好几股这样的明军散兵,每次他都用类似的手段把对方吓跑,然后继续自己的行程。这些明军散兵的威胁并不大,其中大部分连武器都抛掉了,许平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抓捕这些溃兵的工作就留给战场清剿队去做吧。
在这往复的奔波中,许平很多参谋都累趴下了,一天没有来得及吃饭。所以许平让这些随卫休息一下、抓紧时间吃点东西,现在他身边只剩下十几个卫士,不过他本人不愿意休息,他觉得自己每一个命令都会决定许多顺军将士的命运,犯一个错就会导致很多部下送命,所以许平还是越靠近一线越能安心——战场已经拉得很开,没有气球的许平认为自己犯错的可能性在继续增大。
刚刚接到神射营的报告,南明总兵官赵宁还在企图抵抗,似乎还没有放弃在战场附近收拢散兵的打算,而神射营只能以一个半翼左右的兵力驱逐它,剩下的兵力目前仍在清剿明军的溃兵,保护辎重运输。
明军的这个意图很讨厌,导致许平无法立刻把这个营调向北方,不过他也从中看出一个机会:敌人不迅速撤退就有钉住并将其全灭的机会。为此许平刚刚已经派人去通知刘宗敏和狙击营暂停北上,骑兵做好南下准备;而狙击营则应该派一个翼疏通道路、清剿溃兵,以便神射营能够全力围歼南明第十四镇的最后一个团。
本来许平并没有这个打算,动员这么大的兵力、为了消灭明军几千人的残部而不立刻北上攻击南明第十三镇显得有些得不偿失。但与宪法师的交战经历让许平改变了注意,明军如果早早逃离战场他不愿意浪费时间去追,但是一支顽强作战的明军如果放跑了那日后很可能会是一个新的大麻烦——有几千苦战不退过的官兵为骨干,那下次来战场的南明第十四镇就不是今天这般好打了。现在十四镇兵少将寡,本来就没有太多的辎重,还大部分都被顺军缴获或是在转移师部的时候自行焚毁了,许平觉得消灭他们不会付出太大的代价,这些下次顺军在战场上遇到的还会是明军的新编部队。
“首先全灭南明第十四镇,这个没有疑问,”许平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后续的行动,他会亲自到前线看一看,然后判断到底需要从北面抽调多少兵力:“然后北上和王太孙夹击南明第十三镇,这个镇的后路和军大营都被端了,没有多少粮草可用,消灭他只在旦夕间。”
唯一要担忧的是南明这个镇逃窜,许平盘算着它可能的逃走方向,无论向西还是向北都他都没有给易猛留下漏洞,看起来基本是瓮中之鳖。
“唯一要防备的是他鱼死网破反倒向西窜,指望逃向南京,”许平认为一支军队在穷途末路的时候不会讲什么协议的,许平为了堵死南明十三镇的退路,前锋迅速向西北方向包抄,即使是刚才下令狙击营暂停攻势后许平还是强调他们的注意力应该放在西北,不要让易猛从顺军虎口里溜走:“或是丢下一切不必要的东西,拼死往淳化扎去。”
这一路上许平没有什么留守兵力,除了他带来的这些部队外,剩下的三营兵力几乎全用来监视淳化和龙潭的明军,陈哲的兵力已经捉襟见肘,许平在心里默念着:“一会儿我就把第二骑兵翼派去监视黄池,万一他们慌不择路我能马上知道。”
监视而不是堵截,虽然南明第十三镇的辎重不够他们坚守多久、营地也不够坚固,但许平还是非常希望他们突围,在旷野里歼灭他们会更省力、省时。
再把目光放得远一些,许平想起了周洞天曾经的建议,这次出兵他让后者留下帮助陈哲,如果周洞天在的话许平相信他会再次劝自己分军南下。齐国公的战争潜力好似无穷无尽,派上战场的尽是这些长期训练的新兵,很多俘虏都说到八月就会又有一大批士兵被训练好。
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许平脑海里又响起刚才那句话“汉王养其全锋……”
“不能让齐国公再养下去了,等消灭了南明这两个镇,就让后卫营和刘良佐部南下,浙江现在一片空虚……”许平的思路又一次被打断,这次是几个狙击营的传令兵迎面赶来,立刻就有许平的随卫迎上前去询问并核对对方的身份。
虽然许平和身边的随卫都穿着一样的军服,不过为首的传令兵认出了许平,他恭敬地把马停在许平的面前,领着其他两人一起向统帅敬礼,然后汇报军情——路上的明军还没有消灭干净,而许平身边的卫士数量在下降,因此他换上了一个骑兵军官的军服。
勒定战马的许平也认出了对方,这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狙击营的使者,听完汇报后他点点头,形势看来和预计的相去不远,不过还是要亲身到一线才能有最准确的判断,许平伸手向前一指:“前面带路,我这便……”
……
钟羽是十四师四十一团的士兵,团被打散后他跟着一小批同伴四处游荡,路上几次遇到顺军的清剿队,同伴越跑越少,不是投降就是被抓走。最后只剩下了钟羽孤身一人,不过直到此时钟羽仍然没有丢下他的步枪,今天这仗打得太窝囊了,从头到尾就是赶路,然后稀里糊涂地就败了,钟羽在训练营的时候以枪法闻名,但今天根本没有机会发挥。
舍不得抛下武器倒不是钟羽觉得这仗还能反败为胜,而是他觉得自己总不能上阵一场一枪不放,只是顺军的清剿队从不落单,传令兵也是三人一组,以前还有同伴的时候大家都跑钟羽不愿孤身迎战,现在只剩一人他更不敢开枪只能躲藏。
刚才钟羽在大路边向南而行,这里的战斗结束很久了顺军的搜索队越来越少,钟羽指望寻条路回家,而且这个愿望眼看就要达成了,他已经摸到了树林的旁边,一旦钻进这片林子他就基本安全了。刚才听见马蹄声后钟羽急忙又趴下藏身于林间,他可不想在摆脱顺军前的最后一刻被抓住——虽然听说顺军对俘虏不错,但那不也要吃几天牢饭么?而且谁知道抓住自己的敌人心情如何?是不是有兄弟在战场上阵亡了?
看着那些健马从身边疾驰而过,钟羽忍不住动了动手中的枪——眼看就要逃命去了,这真是最后一枪的机会。
像是老天爷关照,那队黑衣骑兵在步枪可以瞄准的极限范围内停了下来,钟羽看到一个敌骑向着个显然是高级军官的黑麾骑士敬礼——从那种一丝不苟的动作上钟羽可以感到敌骑的郑重。
“好了,就是他。”钟羽从草丛中探出枪口,偷偷地瞄准目标——真远啊,不过总要开上一枪再走。
那个黑麾将领伸出手向着南方一指的同时,钟羽扣动了扳机,接着他就抛下枪支向着密林深处狂奔而去,他的余光注意到那个顺军骑士身体一歪,就从马上栽了下去。在钟羽窜进林间的时候他听到大声的喧哗——好像有些人显得非常惊惶,不过这与他已经无关,无论是视线还是声音,都被钟羽背后的密密的树林所遮挡——我总算开了一枪,好像还打中了一个人,说不定是个大官呢,没准还能是个校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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