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缪首辅在提刑官那里碰了一鼻子灰的同时,东林党和国民党也都请来很多参谋,从讼师到省、府的提刑官都有。
在陈子壮的会客厅里,应天府的府提刑官才听明他们的意思就开始大摇其头:“怎么?制宪会议的议员连你们自己定的法律都要无法遵守了么?”
“我们哪里不遵守了?”
“所有涉及死刑的案件必然要交由提刑大堂审理,就算最高提刑司允许你们的法案通过——对此我很怀疑,就算你们如愿以偿地给监国陛下扣上政变未遂的罪名,这个案子多半还是交在下官手里吧?”提刑官看到陈子壮和任红城都点点头,就继续点评道:“如果监国陛下用你们的这个提案当证据,那我个人认为他必定要受到从轻处理,因为陛下是被唆使的,而且陛下还是一个孩子,因为未成年还有进一步的从轻处理;而你们就不同了,犯罪在于意图和行动,你们的提案证明你们有唆使某人政变的意图——不管是出生什么样的原因你们都有这个意图,而且提案本身还是行动。在把最轻的处罚给予监国陛下的时候,我还会当堂发布对所有对这个提案投赞同票的大夫的拘捕令,这些人统统因为教唆政变而犯有叛国罪;如果在政变中有人受伤,那么还要加上故意伤害罪,如果有人死了那么还要加上谋杀罪。”
任红城还差一点,不是一直从事宪政建设,而陈子壮已经哑口无言,他参与了宪法制定的全过程,而且现在还在继续,只是有时受到立场的影响导致人无法客观地看待问题,现在被提刑官一提醒陈子壮就知道议会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站住脚的。
“大夫都有豁免权,如果投赞同票的人够多,也是铁板一块并且完全不怕下次连任失败,有可能否决所有的弹劾靠豁免权撑下去,撑到你们下台为止,可一旦失去议员豁免,你们就会因为叛国、伤害和谋杀的罪名被诉告。”应天府的提刑官看着陈子壮和任红城的表情,再次微微摇头:“如果你们真的如愿以偿,那大牢就是为你们预备的,到时候你们如果不想坐牢可以考虑发动一场真正的政变了,推翻我们的宪政制度和你们定下的宪法,拥戴首辅大人为新的皇帝。”
……
在制宪会议和内阁自行中止阴谋前,这件事已经传到了皇宫里,皇后大惊之下带着监国太子直奔杭州向齐国公哀求饶他们娘俩一命,并坚持把王位授予了黄石还保证一定会退位让贤再也不和那群失意士人来往——从某种意义上讲,缪首辅一塌糊涂的政变阴谋倒确实是起到了预想的效果。
在传出齐国公接受王位、改称齐王的同时,媒体也发现了缪首辅的阴谋,当皇后带着监国陛下返回南京的时候,发现那群强大而且阴险的敌人正在互相推卸责任,无论是执政党还是在野党都在竭力地把自己撇清。
对此黄石倒是没有太多的惊讶,宪政制度在许多方面都有**体制无可比拟的效率优势,但陷害本国人肯定不是其中的一条——不是说它没有这个能力,但是与**政府比实在是低效得滑稽可笑,因此黄石根本不担心有一天议会军会站在自己的大门前,说什么“为了未来可能存在的威胁,议会赐你死。”之类的话。
送走了还不适应宪政制度的弘光皇后和太子,黄石继续准备他给欧洲科学界的礼物。虽然科学家是有国家的,但是科学是没有国界的,正如最盼望房价上涨的人从来是拥有最多地产的人,在科学进步收益最大肯定是教育最普及、国力最强大的那一个。根据黄石的经验,一般说来,越是对本国教育投入有信心、对本国人才选拔制度和学术研究水平有信心的国民,一般都越希望科学快速进步,好比如果在黄石的前世出现某种科学理论证明远距离、高速的星际航行是可行的,那最欢迎的肯定是自认为能够在星际殖民中占据绝对优势美国——无论是哪个国家的科学家提出都欢迎,这在黄石理解就是所谓的强者心态;而与之相反,那些对本国制度、学术现状和人才选拔机制心存狐疑的一部分人(他们口上很可能不承认,而是把担忧深深藏在心中。),则很可能不希望科学进步,如果我们没有那最好别人也没有——这是因为不自信,担忧别的国家会在科学进步中更一步拉大与自己的差距。
当然黄石承认这种心态是完全合理的,他自问假如、万一、如果自己生活在一个学术**、教授拜金、师德败坏、抄袭光荣、造假的成功可以复制、男学生不称老师称老板、女弟子不叫老师叫老公的国度的话,那他也会有严重的弱者心态,非常不自信自己的国家能够充分享有科学进步的好处。
以前黄石总听到一句话叫做:有什么样的国民就有什么样的政府。年轻时他也曾信以为真,但是现在他认为这句话其实应该倒过来:有什么样的政府就有什么样的国民,就是所谓的上梁不正下梁歪,豺狼当道不必问狐狸。
作为民主思想的孪生子,黄石相信科学精神除了教育的普及还同样受到制度的影响。假如、万一、如果有一个国家的最著名的曾以人文精神著称的学府的大师们,说的言论是:“国的贫富悬殊其实还是不够大”,或是:“国其实最该学习朝鲜。”,或是:“上访者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神经病”的话,黄石认为自己的弱者心理肯定会变得更严重了,很可能会严重到心理疾病的地步——陷入一种很容易受到外界蛊惑并且总是不明真相的状态。因为如果想相信科学之花在这样的体制下盛开,就必须相信这些大师都是精神分裂者——他们在日常生活中不敢越雷池一步、攀附权贵,但是在科学探索中却是思维活泼、不畏强权。不可否认有这种可能性,严格说来只是概率比较低。
不过伟大的中国不是这个样子的,教育投入巨大、宪政制度更是超越全球,在这个地球上再也没有比中国教育投资占税收比例更大的国家,也没有哪个国家的国民解放思想、独立思考的成本比中国更低。因此黄石充满信心地给欧洲的科学界送去他的礼物,不仅仅在中国,他打算建立一笔基金和一系列奖项,每一个可能为科学提供贡献的人都会得到奖金,而每一个有利于科学进步的机构都会得到资助——强国的领袖自有不同的心态。
……
得知顺军在淮扬战场大败后,孙可望立刻和还没有离开的李奉教签订了协议,李定国在许平复起的同时也被急招向山东战场,而后者也再一次出山和许平共进退,西营还有这些日子投奔晋王的长生军被李定国悉数带去山东战场。已经对战局绝望的孙可望向李奉教保证,他会在准备妥当后突击山西,拿下他那个不识天命的四弟全家献给齐王和制宪会议当见面礼。这种军事行动能够进一步缩短战争延续时间,而且还能大大减少南军的损失,李奉教保证孙可望的忠诚是不会被制宪会议遗忘的,不但他可以继续保有李顺分封给他的大部分土地,就连山西的部分或全部领土也可以考虑让他为朝廷代领三十年。此外还有一条是孙可望将会被改名为陕王,以显示他和李顺一刀两断。
相比孙可望,四川的李成栋就没有多少讨价还价的余地,明军没有进攻他只是因为制宪会议已经感觉自己消化不良,在淮扬大败、河南丢失、山东半壁也将不保的消息传到四川后,李成栋也立刻表示愿意易帜,甚至表示愿意出兵讨伐河南顺军余党以示效劳。在几次明确告知李成栋即使他出兵攻入河南,将来川军也必须退出河南全境后,李成栋仍表示他愿意效力并且绝不贪图河南土地,既然如此李奉教也就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来不及庆祝黄石接受王位,李奉教还需要再次前往辽东一趟,他必须要赶在山东爆发大战以前说服吴三桂,这样能够给明军带来最大的军事益处,而此时李奉教也深信此行辽王必定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
五月,顺王宣布要御驾亲征山东,之前大将刘宗敏已经把北京最后一批直属部队带往山东,现在正向北京集结的是来自秦、晋、辽三藩的勤王部队,准确地说是秦藩和辽藩的,晋王李定国已经早早带着军队赶去了山东,他带去的部队有两万多人,很多都是老三西营的老底子部队,加上许平整编后的部队一共有六万余人。
《辽东人民观察家》称战争道路是曲折的,前途的乐观的,最终的胜利必将属于大顺。主编易成深情地号召百姓们为即将出发远征的辽东子弟山呼万岁,这份报道被宣读后,辽阳大批热情的辽东群众纷纷高呼着口号上街游行,他们人手一本《辽东记略》,把它用力地在举在空中挥舞着,群情激昂地表示要坚决和明军战斗到底,为保卫大顺朝和流尽最后一滴血。
途径辽王府时,激动的人群发现了辽王那伟岸的身影,后者正要亲自带队前往北京会同顺主与南明余孽决一死战。
无数百姓向着辽王的方向发出雷霆般的欢呼声:
“大顺万岁,辽王九千九百九十九岁!”
一身披挂的辽王吴三桂殿下,则站在高台上,左手掌心向上平举不动,右手五指并拢,在僵直的左掌上有节奏地轻轻拍打着:
“全顺各藩大团结万岁,辽东人民九千九百九十九岁!”
折腾了一天,日落后辽阳大伙儿刚回到家正忙着生火做饭,突然门外又咣咣地敲锣,大家一听就知道又有新闻号外,连忙纷纷涌到门缝边仔细聆听。
果然,
“特大喜讯!”
《辽东人民观察家》发表号外,最近全辽的庙宇都沸腾了,今天辽阳城内外的所有寺里菩萨、庙里的城隍、和道观里的三清都一起开口说话了,这些塑像不但集体显灵说此番辽师必胜,还异口同声地预言辽王这样的伟人能够继续持久地长期造福辽藩下去,各路的神佛都向辽东父老保证吴三桂殿下至少能有个一百五十年阳寿。《辽东人民观察家》还说,一百五十年阳寿是至少的,神佛们并没有把话说死,到时候辽王就是再活个几百年也没啥稀奇的。
饥肠辘辘的辽阳百姓顿时又是一片沸腾,他们顾不上饥饿和疲惫,再次举着《辽东记略》从街头巷尾涌出,热烈庆祝神佛传来的这个讯息。
在辽阳百姓打着灯笼、敲锣打鼓地又一次满街游走时,那些锣声过后但是没有出门为辽王贺的人也都被安居司的人抓走了,这个安居司是新成立的新机构,由辽王偏妃陈圆圆领导。现在这位曾经的青楼女子,已经拥有了“最慈爱于辽东人民的辽藩母亲。”和“辽东各族人民最亲的亲娘亲”之称。
一批犯人被安居司发现是心怀怨望派,他们用“耳朵不好没听见锣声”、“实在太饿了想先吃一口饭再出去”、“下午走得脚疼正在换鞋”等借口企图蒙混过关,与这些心怀怨望派一起被遣送去长白山劳动营的还有两个“悔改的心怀怨望派”,其中一个被发现在人群队伍里蹦蹦跳跳,虽然他自称是因为腿被打瘸了所以如此,但是安居司发现他的真实用意是故意出丑企图转移热爱辽王的百姓的注意力;另外一个则在笑的时候把嘴咧得太大,虽然他极力辩称他是因为听说辽王能活一百五十岁所以特别的高兴,但是认真负责的安居司工作人员相信他是在嘲笑《辽东人民观察家》的报道——这两个被恢复“心怀怨望派”身份的家伙失去了他们曾经拥有过的“悔改的”的头衔,明天游街后会被再次送去深山老林改造。
……
永昌九年九月,在黄乃明誓师出征的三个月后,已经呆在杭州很久的齐王返回了南京,虽然山东的战事还没有最后爆发,不过齐王看起来已经等不得了。明监国太子先后发下两份诏书,第一份是接替他的父亲——还在北京当俘虏的弘光帝为君,紧跟着的就是退位诏,在诏书中明朝的末代皇帝把大位传给了齐王黄石。
齐王的手下很多都随着王太子黄乃明出征山东,因此这个退位典礼显得有点冷清,媒体记者来的比齐王的亲友、故旧还要多。在齐王进行完这场突然袭击式的退位仪式后,前来的媒体记者们还有些不能置信——明就这样完了?一个朝廷交替这样的大事居然就这样轻率地完成了?没有受禅台,没有大张旗鼓的仪式,就是在众人面前宣读了一遍诏书而已。
把末代皇帝的诏书丢给媒体记者去解渴后,齐王前往明太祖孝陵祭拜,关于齐王对这位明的开创者到底说了什么,记者和士人有着无穷无尽的猜想,后来的各种文学作品中,不同的作者还写下了很多挥人泪下的祭文。尤其是齐王虽然接受了明皇的退位,但是并没有接受对方一并送来的皇冠这件事更是激起了诸多议论,齐王没有摧毁明太庙而是把它改成了博物馆,他本人也只是宣布以齐王身份任中国的执政王。
在当时,很多人都以为这是齐王的一个姿态,认为他会在统一中国后重新拾起无主的皇冠,就算他本人保持臣子的身份到死,齐王的后代也会追封给他开国太祖的称号——没有几个人意识到这就是自暴秦始的皇帝称号的终结。
“历朝历代的皇帝天子……”黄石在明太祖的陵墓前开始他不伦不类的祭文时,身边只有一个夏完淳而已,而才听了这么一个开头夏完淳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这是明太祖陵,干历朝历代什么事?
不过夏完淳还是在认真地听着,他心中有一种预感,接下来他听到的东西将会轰动全国,会长久地流传下去——毕竟没有几个人有机会在朝代更替这样的宏伟时刻站在自己这个位置上,看起来除了自己再不会有人听到齐王的祭词祷文,这将是夏完淳一生的谈资,亲友和子孙会不厌其烦地一再问起。
夏完淳的幸运被无缘与此的人嫉妒得发狂,但是事后无论他们如何打探,夏完淳都一脸严肃地闭口不言,虽然这给无数文人增加了众多创作的余地,但是也让其他人的好奇心变得更加不可抑制。
几十年后,当夏完淳躺在病榻上被子女儿孙所围绕时,他的几个儿子和女婿跪在他的面前,最后一次恳求他不要这个秘密带去见齐王,但心如铁石的夏完淳最后一次地拒绝了他最亲的一批亲人的苦苦哀求……
此时,自幼就有神童之称、记性超人的夏完淳正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齐王的话语,生怕漏掉了哪怕一个音节,祭文很短,简直短得不像话,齐王翻来复起地读了几遍后突然大笑不止,笑声中充满了志得意满的自豪,而夏完淳也跟着默读了许多遍——当几十年后,几乎就是一个人形录音机的夏完淳努力学习成为福建话、客家话、天津话和辽东诸多方言的专家时,他仍记得此刻他听到的每一个最细微的颤音,几遍的发音、语气都分毫不差,而且非常有漏*点,夏完淳深信这是段有很深意义的话:
“!!”
(向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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