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贺犹豫了一下,军户和军士的苦楚,他是知道的,就算是南京京营,也好不到哪里去,再说他来到南京京营的时间不长,原来是在其他卫所,当然知道实际情况,可是说出来这些事情,那是有很大忌讳的,弄得不好被追究责任,说是污蔑造谣,早就麻烦了。
看见了杨贺的犹豫,郑勋睿笑着开口了。
“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我是以真诚对待你的,若是你信不过我,大可不说,我是绝不会勉强的。”
杨贺哼了一声。
“公子都不怕,属下怕什么,军户的苦楚,那些当官的都知道,属下说说算什么,属下是个粗人,不知道用什么话语来形容。”
“那就说大白话啊。”
“属下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能够说军户和乞丐差不多了,吃不饱穿不暖,养不活家人,女人嫁给军户,那是倒了八辈子霉,军士没有办法,偷东西,买兵器,这还不说,就是军饷都拿不到手,属下以前所在的卫所,兄弟们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没有拿到军饷,都要活不下去了,差点就要造反了,属下看到最为痛心的事情,就是一些兄弟实在没有办法了,卖儿卖女,甚至连婆娘都要卖出去。。。”
杨贺有些说不下去了。
郑勋睿微微摇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原来实际情况真的这样严重,难怪有那么多的军士哗变,这样的情况不解决,大明垮掉是很快的事情,神仙都救不了。
“军士的军饷是多少。”
“能有多少啊,普通军士,每月一两二钱银子,米价早就涨上去了,这点军饷,买米都不够,更不要说买盐了,就这点军饷,还要拖欠和克扣,这样下去,谁能够活得下去。”
一两二钱银子,按照市场价格,能够买四斛米,也就是八十斤大米,购买一两二钱食盐,这点银子维持一家人的开销,这可真的是要逼死人了。
大明维持军队的主要开销,来自于屯田制,也就是朝廷给地方驻军提供耕地,让军户耕种,收成的绝大部分都拿来养活军人,留下一部分给军户维持生活,按照历史上的记载,军户耕种土地,收成的百分之七十五都要上缴,而且上缴的数目是固定的,不管当年是不是受灾了,是不是颗粒无收了,粮食都是必须上缴的,有些军户遭受灾害之后,无法上缴粮食,只能够卖掉所有值钱的东西,凑足银两,抵作上缴的粮食,而且军队对军户的管理是非常严格的,不能够上缴粮食,遭受的是最为严厉的惩罚。
军队之中的武将,只要是能够掌控权力的,几乎个个都是贪墨的,他们无情的盘剥军士,对下克扣军饷,对上谎报军士数额,套取军饷,截取到的银子全部都归自己了,更为严重的是,他们还大量的兼并土地,将朝廷划拨的耕地据为己有,根本不管军户和军士的死活,这些军官,甚至将军队也视作自身所有,专门培养数量不少的亲兵,护卫自身的安全,这些亲兵的待遇还是不错的,有着一定的战斗力。
这完全是逼着军户造反。
郑勋睿有些失神,慢慢走着,好半天没有开口说话。
杨贺的脸色很不好,说到军户的遭遇,他心如刀割,可惜他无力改变如此的状况,他也不相信郑勋睿能够改变这样的情形,朝廷又不是不知道,南方稳定了几百年的时间,没有出现什么战事,朝廷早就无所谓了。
“杨贺,辽东的战事,你知道一些吗。”
“知道一些,朝廷对辽东的军士还是不错的,听说辽东的关宁铁骑都是配备的蒙古马,这样的情形,南京京营都做不到。”
郑勋睿有些无语,信息闭塞到如此的程度,这是大明的悲哀,崇祯元年的时候,宁远兵变,就是因为朝廷拖欠了四个月的军饷,巡抚毕自肃自杀身亡,蓟门驻军也因为拖欠军饷的事情,发生了哗变,要知道宁远驻军和蓟门驻军,是直接面对后金军士的,他们的军饷都不能够保证,何况南方卫所军士的军饷。
至于说朝廷引以为傲的关宁铁骑,不要两年时间,也将灰飞烟灭,明末三大军的其余两支军队,孙传庭领导的秦兵,卢象升领导的天雄军,天雄军刚刚开始组建,秦兵尚未出现,可惜两支军队维持的时间也不长,最终被后金军队和农民起义军所剿灭。
郑勋睿明白了,依照大明如今的体制,想着改造某支军队,可能性不是很大,唯有另起炉灶,重新打造一支军队,就如同秦兵一样,那样才有可能缔造出来百战百胜的军队。
继续交谈没有多大的意义,体力消耗过度,郑勋睿也感觉到疲惫,他慢慢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去,低头沉思。
杨贺的态度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尽管说他没有多少的学识,是军户出身,可是他能够感觉到郑勋睿的真诚,感觉到郑勋睿是真正关心那些军户的,若是军队之中有这样的将帅,那将是军户的福气。
可惜这一天还很遥远,再说郑勋睿也许是过于的年轻了,激昂之下,想问题太简单,以为仅仅解决了军饷就能够化解所有矛盾,殊不知要维持军队的强悍,不仅仅需要银子,还要有非同一般的气魄,更是要爱兵如子,军士悍不畏死,军队才有可能强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