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顾庭认识的人,他也没见过。不过这音乐声,好熟悉……
忽然,音乐声都停住了,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婚礼现场戛然安静下来,只剩下静静流淌着的,口琴的音乐声……
是他!这是苏舟白吹的那曲!虽然只听了一遍,但那韵律,那感觉,顾庭记得清清楚楚,刻骨铭心!在婚礼现场放出来的口琴声,正是苏舟白吹的!
“给我,我没醉,我还要喝!”在顾庭呆愣的时候,苏舟白已经走了过来,拿走他手里的酒瓶。
这次苏舟白不再倒在酒杯里了,而是直接拿着酒瓶喝起来。
“有酒好,有酒真好,”他喝着,也呢喃着,“酒能忘记痛苦,也能庆祝欢乐……”
“来!”苏舟白对着屏幕举起酒瓶,忽然高喊一句,“我祝你们幸福!一定要一辈子幸福!忘记我,你们都要忘记我,忘记让你们痛苦又难堪的蒋甦,一定要永远幸福下去!”
话音落下,当苏舟白喝完瓶中酒时,他也重重跌倒在沙发上。
“我想你……想你们……想你们每一个人……”苏舟白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睛也慢慢闭上。
在他彻底睡去,完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顾庭清楚地看到从他眼角滑落下来的一滴泪,沿着他那条长长伤疤流下的泪……
【苏先生,为什么你要如此悲伤……是因为那个美丽的新娘吗?
苏先生,你不要悲伤,不要悲伤……】
伸出修长的手指,顾庭小心地擦掉那滴泪,俯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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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完全清醒,但已经清楚地感觉到头部的昏沉。
苏舟白微微睁开眼睛,视线里的一片漆黑,让他知道,此时已经是深夜了。
莫修寄来郎霆烈和费芷柔婚礼的录像视频。在视频里,他听到了自己录制的口琴音。
那是他送上的结婚祝福。他们真的用上了,甚至还单独播出了。
他们还是把他当成一份子,当成好兄弟。只是他,真的无颜站在他们面前……
除了愧疚,还有心结。
那次的爆炸明明可以要了他的命,可郎霆烈却死死地拽着他!那份执念甚至吓退了已经近在咫尺的死神!
不知道多少次的手术,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剩下半口气的他,愣是被郎霆烈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郎霆烈一直陪在他身边,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即使在昏迷之中,他也能感觉到,郎霆烈就在身边,要他活着,要他醒来!
以为会被嫌恶,会被排斥,他才一心奔赴上死亡之路。可是,郎霆烈要他活着,那么沉痛、那么迫切地要让他活着!
他既然可以为郎霆烈死,为什么不能为郎霆烈活呢!如果他的活着,能让郎霆烈快乐,他为什么不去努力呢!用另一种方式,给自己爱的人,幸福。
努力着,挣扎着,他挺下来了。虽然伤痕累累,但他活下来了。
活着,去祝福自己爱的人,和他爱的人。祝福郎霆烈和费芷柔的婚礼,祝福他们的爱情。
可是,他没有回去。
对郎霆烈,他还有放不下的爱,不是说放就能放下的爱,不敢再去面对的爱……
所以,他只能离开故土,来到这个国度,成为了人们眼中的“苏舟白”。
都说这里是基佬的天堂。来到这里,他不是想遇到一份新感情,而是想时刻提醒自己,也提醒他们,自己是一个无法回头的人。
可是,他想他们啊,想那里的每一个人。
这份思念在看到婚礼视频时,在看到每一张脸时,深深地灼痛了他的心……
所以,他拿起了酒瓶,也灌醉了自己……
揉了揉太阳穴,蒋甦在黑暗中坐了起来。
在完全清醒的一瞬,他的嗅觉好像捕捉到了一点不属于自己的气息。
很近的气息,似乎就停留在他的唇上……
不由地伸出手,蒋甦在自己的唇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那个地方,有点酥麻的感觉,就好像刚刚被人吻过一样。而留在唇上的气息,蒋甦并不陌生。
那是一种像青草的味道。就像顾庭每次走进拳馆,每次走到他身边,都会飘进他鼻息里的味道。
顾庭……
想到这个名字,想到这个还有点像大男孩的年轻男子,蒋甦不由地微微扬了唇角,眸光里荡漾着已经许久不见的温柔。
不过,只是一瞬。
他从没想过去开启一段新感情。更何况,顾庭不会是和他一样的人。
在听到那些人议论自己是基佬时,议论他们之间的关系时,顾庭那么激动地冲了过去。
顾庭应该是反感、厌恶的吧,所以才会有那样的情绪,才听不得那种话。
隐隐的痛意袭来,蒋甦握紧拳头,从床上起来。
许是酒喝得半醉不醉吧,才会有这样的错觉,好像顾庭刚刚来过,好像顾庭刚刚……吻过……
有些气恼,有些无奈,蒋甦走进了洗浴室。在简单冲洗后,他换了衣服,离开了房间,离开这个似乎总是能闻到顾庭味道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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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拳馆里已经熄了灯,空无一人了。
哦,不,还有一个人。一个在黑暗里,在角落里不停打沙袋的人。
他有点兴奋,有点激动,也有点不知所措,只能不停地一拳拳打在沙袋上,发泄着自己毫无困倦之意的精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停下了挥动的拳头,抱着沙袋,大口地喘息着。
忽而,他又笑了。靠着沙袋,那么满足、那么开心地笑了,漂亮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奇异的光。
他吻他了,悄悄地在苏舟白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虽然知道不应该,可看着落泪的苏舟白,那份窒息的心痛让顾庭不知所措,只是不由地,在自己日思夜想的俊脸上,烙下自己的唇……
也只有在苏舟白喝醉的时候,他才能如此“妄为”,那一刻的激动、紧张和欣喜,是顾庭从未体会过的!
那么清晰的颤栗,过电一般……
怕自己的颤栗会惊醒苏舟白,顾庭飞也似的离开了苏舟白的住所。
可他没有回去。
他太兴奋,太激动了,仿佛滋生了用不完的力气,手脚也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只能在拳馆的角落里,不停挥拳发泄着,直到终于累了,停歇下来。
看看时间,竟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
用毛巾擦掉身上的汗,顾庭关上拳馆的大门,往自己放在停车场边的摩托车走去。
快要走到时,忽然一辆黑色的越野车从前方经过。
那车型……
顾庭跑着追上去。汽车已经开远了,不过他清楚地看到了车牌号码。
那是苏舟白的车!
他醒来了吗?这是要去哪?……
不管怎样,他才刚喝完酒,怎么能够开车呢!太危险了!
顾庭飞快地跑到自己的摩托车前,戴上头盔,电掣骑了出去,追赶着那辆黑色的越野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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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苏舟白的车驶进灯红酒绿的繁华夜市,偏又转过偏僻的一角。
等顾庭也转过弯时,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个几乎是死角的地方。
这里有一栋外表并不奢华的酒吧,而苏舟白的车就停在酒吧门口。
这是什么地方?
顾庭愣了愣,还是停好车,往里面走进去。
虽然来这里留学两年了,但顾庭的生活很简单。除了上课,便是打工,没时间也没财力来这种场所休闲娱乐,所以对这里的环境是陌生的。
推开酒吧的门,里面的场景比外面热闹,也奢华得多。
而且光线是朦胧又朦胧的,让人好像对什么都看不真切。传进耳朵里的,也是那种轻哼的别样音乐,好像听得到,又好像听不到。
这是一家gay酒吧。
虽然没来过,但在这个国家,又作为“那一类人”,顾庭对这些多少也是知道的。即便是不知道,此刻所见之处全是不同的男人,姿态亲密暧昧,也能让人轻易联想到。
苏先生真的会在这里吗?他是不是跟错了?还是开那辆车的人根本不是苏先生?……
顾庭震惊又迟疑,站在门口,紧张地四处张望。
“hi,男孩,”有一个男人走过来,棕色的头发,棕色的眼睛,在看着顾庭时,毫不掩饰眼底的好感和欲望,“一个人吗?要不要和我一起?”
“我不是一个人,我来找人的。”顾庭嫌恶地避开他,想了想,还是往酒吧里面走去。
既然来了,至少得找找。如果没看到苏舟白,他就离开。
即便他是那种人,他也不会在这里和一些无聊的人玩。
酒吧很大。有人在喝酒,有人在跳舞,有人在角落里卿卿我我。
这样的气氛让顾庭有点心跳加速,目光也更快地在人群里搜索。
终于,在走到酒吧末端,在一个挂着水晶珠帘的雅座里,顾庭看到了他。
那样的白色衬衣,那样的灰色西裤,那样的身长玉立、挺拔伟岸,不是苏舟白,还能是谁!
他还是在喝酒。就这么一会的功夫,他的面前已经空了一个酒瓶。
此时,他身边坐着一个金发男子,身形与苏舟白差不多,脸庞俊美得像女人。
苏舟白已经斜斜地躺在沙发上了,可那个金发男子还在往他的酒杯里倒酒,又递到苏舟白的嘴边。
苏舟白没有拒绝,接过酒杯就喝了。
对于喝酒,这种地方对他来说更能放松一点,无需掩饰和伪装,也不用去应付那些蜂拥而至,自己根本就不会喜欢的女人。
而他现在只想喝醉,彻底醉掉。
已经醉了吗……
其实没有。至少还没有完全醉掉。因为他能感觉到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个陌生的外国男人正在靠近,他的手也正在自己的腿上抚摸,渐渐往上……
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可苏舟白没有推开那只正要在自己身上游离的手。
他该给自己找个“爱人”。
也许有个爱人,他就能从过去走出来,就能忘记。
也许有个爱人,他也就不会再对不该动心的人动心。
所以,随便吧。他本就是个“残废”了一半的人,又何苦再奢望一份完美……现在的他,只是活着,为了那些远在故乡的人,活着而已……
“放开苏先生!”
一声清晰的怒吼,苏舟白忽然被一个力道拉了过去,而那只让他嫌恶的手也已经离开了。
为什么声音这么熟悉……为什么靠过来的味道也是这么熟悉……
苏舟白睁开了略微迷离的眼睛……
“顾庭!”当看清眼前的人时,苏舟白倏地睁大了眼睛,酒也似乎醒了一半,“你怎么在这!”
“苏先生!”顾庭看着苏舟白,漆黑的眼睛在酒吧的光影下折射出五彩的绚烂。
他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惊喜,震惊,疑惑,而又深深地期许!
他愤怒那个金发男人对苏舟白的所为,但他更加震惊苏舟白的无动于衷,任那个男人的手抚摸着……
顾庭以为是苏舟白喝醉了,失去了知觉,他只想着要保护苏舟白,把他拉了过来。可在苏舟白睁开眼睛,清醒地看着自己时,顾庭知道,他并没有喝醉。他是知道的,知道那个金发男人在对他做着什么。他没有抗拒,他一点都没有抗拒,不是因为没有知觉,而是因为……他是与自己一样的人!
就像拨开云层,看到那美丽的晨光一样,顾庭无法形容此刻的雀跃!自己的这份感情,并不是全无希望!虽然还不明白苏舟白对着婚礼视频的悲伤是什么,可顾庭想不了那么多了,他只想鼓起勇气去爱这个男人,也虔诚地希望能得到这个男人的爱!
可顾庭眼底的光,看在苏舟白眼里,是一种讶异的震惊,仿佛看到了不可思议又不能接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