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孙绍上了床,睡下。
日复一日,孙绍在雨村已住了一月,与村中渔民也算熟络。
怪人之名,渐渐被人遗忘,取而代之的,村民们记住了孙绍的化名。
白凡。
白翩跹的白,凡人的凡。
当他跟人说出这个化名之时,忽然一惊。孙绍化名白凡,乔炎道号清水,很多事情,冥冥中安排好一般,极为玄妙。
无关之事,他不去想,他只专注于体味人生,编织佛力草环。
每日清晨,他去村后的小山采蒲草,回到榕树下,编织一整天。
他编的草环,并没有贩卖的价值,但在一个小女孩的宣传下,他的草环,渐渐也能卖钱了。
“青草环,一文一个,戴上之后,睡觉可香咯!黄草环,一文一个,放在枕边,驱虫蚊咯!”
帮孙绍吆喝的,是婉青,是青帝守护了生生世世的女子。
但这小女孩不过十岁,显然还不明白男女之情的。
她只是每天无聊之时,会来帮孙绍卖草环。亲身证实黄草环的功效后,她不再讨厌死之草环。
在她的帮助下,孙绍每日都能卖出几个草环。买草环的,都是村民,并不真的需要,不过看婉青可爱,买一个哄哄她开心。
几文钱,便是婉青的小幸福,她的幸福,仅仅是对钱喜爱。
她习惯性给孙绍留下一半钱财,自己则将每日收益,悄悄攒起。
私下里,她会用这些钱,给她那倔强的哥哥买书、纸、笔、墨,她并非真的爱钱,只是关心她哥哥。
她的哥哥薛十年,已十三岁,过了年,家里便要筹钱,送他去大城的蒙学读书。
这个年纪,去蒙学已经有些迟了。距离过年,还有九个月。
时光如水,又是一个月过去。孙绍编织老、病草环毫无进展,渐渐的,草环之事也就放下。
他开始顺从婉青的要求,编织草筐,编织草席,编织草鞋。
草环不能卖,但这三样,却是村民必不可少的生活品。
孙绍编的草编,已能同时运用生死两种佛力。
草席、草筐、草鞋,穿着用着,能让人精神倍增,放在哪里,还能驱蚊驱虫。
村北的老王头,急了,他家世世代代编草鞋,现在孙绍竟和他抢生意。
他来找孙绍打架,想拆孙绍的台,想哄孙绍出村,但一看到孙绍编鞋的技艺,叹为观止,竟看呆了。
“世上竟有人,能编织如此神奇的草鞋!”
这一刻,老王头不恨孙绍了,反倒感激起孙绍。他发现了一个生财之道,一个赚钱远超编鞋的行当。
在孙绍居住雨村的第三个月,老王头和发妻一合计,竟抛下了祖传的草编技艺,干起了商贩行当。
洛城是一座大城,离雨村十几里远,老王头贩卖村中的鱼、虾、海鲜入城,同时,会捎上几双草鞋,几张草席,几个草筐。
蒙冲国是临海国度,海鱼赚不了几个钱,老王头这么做,只是为了隐藏他的生财之道。
他从孙绍那里,5铜钱一个收购草席,卖到洛城,却卖100铜钱。草席不可能卖出这个价,但老王头展示过草席的醒神、驱虫神效后,草席却变得即为畅销。
这便是他发现的暴富手段,贩卖海鱼,只是掩饰,老王头生怕孙绍发现,自己编的草编能卖大钱。
他恨不能每天多贩些草席去卖,但很可惜,孙绍人力有限,每天只能编那么多。
老王头试过偷学孙绍的草编技艺,但纵然手法一样,他也编不出孙绍的神效,只得作罢。
有了老王头收购草席,不需要婉青来吆喝了。她渐渐不来缠着孙绍,除了偶尔会央求孙绍,做几个草环给他。
“白凡叔,青儿像不像皇妃娘娘。”她爱这么问孙绍。
但孙绍的回答,几乎总是一样。
“不像,哪有皇妃戴草环的。”
时光匆匆,转眼过去三个月。季节入秋,村中的草木开始凋残,而村后小山上的蒲草,也枯黄,无法再编草席。
短短三个月,老王头已成了小富之人,在村后买下数亩田地,人也渐渐骄纵起来。
他对人开始颐指气使,但唯独对孙绍,却是诚惶诚恐,不敢得罪。
孙绍,是他的财神爷。
“入秋了,蒲草没了,怎么办。”老王头有些着急,洛城中有些富豪之家,可是付他订金,预定草席了的。无法交货,赔钱不说,得罪大户人家,可是麻烦。
“没有蒲草,便不编了…”孙绍浅浅的回答,似乎已对感悟佛力不感兴趣。
这是心境的转变,他已经彻底适应了白凡的身份,忘记了自己来雨村的初衷。
而渐渐的,他发现,自己的容貌,开始变得苍老。仅仅一丝,并不多,却让其明白,自己的心境,是对的。想要感悟老之佛力,必须要这种心境。
整整三天,他足不出户,呆在家,门口有睚眦躺着,老王头心焦,却不敢上门催孙绍。
老王头无计可施,想出一个办法,花费一两银子,请婉青出面,去请孙绍继续编草席。
至于蒲草,老王头决定自己想办法,从其他地方收购。总有地方,蒲草尚青。
一两银子,对婉青而言,是一个大数目。第三天夜里,婉青鼓起勇气,来到孙绍屋外,看到睚眦,她怕的发抖,但看到死人坟,她却神情恍惚,并不害怕,反倒,有些亲近的感觉。
“送…什么…一…什么”
墓碑上的字,她认不全,她认得少得可怜的字,是哥哥薛十年空闲时教她的。
薛十年越来越忙了,为了过年后去洛城上蒙学,他努力读书,渐渐对妹妹的关心少了。
“对这个坟,很在意?”
不知何时,孙绍的身影出现在婉青身后,将她着实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跑到我后面了…”
“我在问你,对这个坟,是不是很感兴趣…”孙绍叹息一声。
“嗯,有些在意,白凡叔,这字是你刻的么,真漂亮,你不仅会编席,竟然还会刻字,青儿觉得,西村的张阿公,他刻的字都没你漂亮。”
“我教你,这四个字,是‘送君一死’…外面夜寒,来屋里吧…放心,这大狼狗,不敢咬你…”
孙绍深深看了睚眦一眼,自己磨砺佛性,对睚眦与奎牛,亦是一场难得感悟。两个凶兽,都是太玄妖仙,有了这场感悟,说不定能为日后突破万古妖尊,奠定基础。
当然,那是数十万年后的事情了,万古妖尊,万古两个字,并非好听,好事当真必须经历万古的岁月。
孙绍进了屋,小婉青偷偷瞟了一眼睚眦,确定这大狼狗不会咬自己后,跟着孙绍进了屋。
屋中,桌椅干净,竟还有一个书架,上面摆的,是孙绍当年从鬼谷阁带走的各种典籍。
“呀,白凡叔,你好多的书,真有学问。”
“书多,未必就有学问,也可能,只是摆设。”
孙绍叹息。炼器的书,他很久没有翻过了。当年,他想过炼丹,想过炼器,刚穿越之时,畅享过自己的人生,但终究发现,唯有修炼才是自己的正道。自己,没有闲心去学副职业了。
但渐渐的,唱戏与草编,成了孙绍的副职业,一个并不受仙人追捧的副职业,这又该从何解释。
“白凡叔,你可不以教我念书识字…”小婉青弱弱问道。
“你若想学,我便教你。”
“白先生!”小婉青学着蒙学的学生,称呼孙绍。
“我不是先生…”孙绍叹息。
一夜,孙绍都在教婉青读书,读的是《道德经》。这经文,对小孩来说,太难理解,但作为识字启蒙,却也不错。
夜半三更,婉青累了,趴在桌上睡了,毕竟是小孩。而孙绍叹息一声,抱着婉青放上床,自己却出了门。
婉青忘了自己来意,孙绍却对她的来意心知肚明。
这是个糊涂的小丫头。
门外,孙绍望着矮矮的无名坟冢,漠然道,
“苍兄,你的守护,她不记得…”
孙绍一步踏出,身形融于天地一般,出现在村后的小山。
他闭上双目,春之道力一转,漫山蒲草,由枯黄缓缓变作青翠。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孙绍摇摇头,一步踏出,回到屋外。
村头的大榕树,本长青,但被孙绍春气一染,更加翠绿。
木之化极而为春,春之道力,比木之道力厉害。
翌日,小婉青打个哈欠,伸个懒腰,蓦然发现自己在孙绍床上,不过小孩,并不懂男女之事,未觉得有何不妥,只是想到自己竟一夜未回家,家人是否担心。
她蹑手蹑脚,推门而出,却发现孙绍正在屋外编草,而一大清早,老王头就围在孙绍身边,大拍马屁。
“哎呀,白老弟编的草席太好了,感动了青帝,让青帝降春人间,白老弟可要好好编草,老哥我一家生计,就指着你。”
老王头无论说什么,孙绍都只一笑,不回答。
而婉青,听到老王头提到青帝,蓦然一愣。
她不懂,却突然觉得,自己好伤心。
“白凡叔,我想哭。”她躲在孙绍怀抱,而孙绍叹息的更重了。
“你不该,躲在我的怀里,即便属于你的怀抱,已经死了。”
这话,婉青注定不懂,这年,她十岁。
(青帝的故事告诉我们,人要懂得关爱自己。男人有责任感,是很好的,但当责任成了自己的借口,就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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